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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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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如潑墨,滿城飛暴雪。

含章宮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

正殿前栽滿了系上紅綢的桂樹,如今,桂花不開,綠葉未生,曾經迎風飛揚的紅綢第一次被雪壓在了枯枝上。

紅綢白雪,難辨底色,隻襯得滿庭寂寥。

殿前回廊上有宮人匆匆走過,腳邊白雪回旋落在裙角上。

阿蠻推開殿門,看到那個臨窗而立的清瘦身影。

女子還是一身素布麻衣,青絲用紅發帶束在身後,周身沒有任何墜飾,纖細單薄的身子如竹節般挺直。

過去的十年間,阿蠻常看到女子這樣站在紫金宮最高的樓宇上,遠眺整個韶州城。

這是第一次,她站在窗前,隻為去看殿後那片雪淹的竹林。

“回來了?”

聽到開門聲,季姜回身看來,她聲音依舊清亮,含着笑意。

阿蠻早已忘卻有多少年不曾見她笑過了,難掩激動地點點頭,把手上捧着的白瓷盤遞過去。

垂眼看到盤中擺放整齊的糯米桂花糕,季姜笑了。

“你做的?這時節竟還能尋得桂花嗎?”

阿蠻笑着看她,擡手比劃。

‘你愛吃,我去年在地窖留了曬幹的桂花。’

看着眼前人,心間蓦然湧起一股酸澀,季姜紅了眼眶。

“别拘禮了,陪我坐坐吧。”

她擡手拉過阿蠻,兩人并肩一塊兒坐在窗下地席上。

季姜身子孱弱畏冷,不到初冬,太子便早早命人在殿中弄起了地龍,便是銀絲炭盆也是常備着的。

隻前日,不知怎的,季姜忽撤了這些取暖的物什,直言不需再大費周章,做些無用功。

阿蠻猜不到她心思,隻一味的聽命。

季姜擡手接過瓷盤,拿了桂花糕一整塊全放進嘴裡。

從入宮那天起,她學的任何規矩都不允許她再這樣肆意的吃喝。

如今,終于不用再顧忌。

這便罷了,可有些缺憾,恐這輩子是沒法彌補了。

季姜知道,吃進嘴裡的糯米桂花糕該是甜糯香軟的,吃起來有一股濃郁的桂花醇香。

她曾經嘗到過,如今也應該嘗到的,可她早就嘗不出味道了。

瞿太後崇信丹藥方術,當年與季姜一同入宮的那些女子都為其試過丹藥,可隻有季姜活下來了。

那時候她天真的以為自己命大,可她不知道,用過丹藥活下來,留在這座宮阙的人才是生不如死。

嘗不出味道是最不值一提的。

不過也沒什麼,自從離開萬春樓,她再也沒有吃過那樣好吃的糯米桂花糕了。

其他的,不過将就罷了。

季姜十三歲出寒州,十四歲入南陳,十五歲由婌懿公主薦,侍奉瞿太後左右,十八歲弄權掌後宮,至此,再也回不了頭了。

*

如今的天下共有二國,一個是如今偏安一隅的南陳,還有一個便是北地中州的大晉。

季姜本是大晉人。

她是大晉平昭侯府孟家的女兒。

不過在幾十年前孟家還不是勳貴,孟家隻是跟着蕭氏打天下的其中一家。

那時候,亂世尚在,戰禍不休。

那年冬日裡,孟家少了一個小女兒,而遠在千裡之外的寒州多了一個稚童。

季姜在萬春樓長到四歲,挽娘為她尋了一位師父,授她讀書識禮、教她立身處世。

十三歲,師父師姐離開了寒州,為了找她們,季姜也離開萬春樓,沿着秉生江一路向南。

一年後,她在南陳軍營見到了師父師姐。

滿帳南陳将,師父着銀光甲胄,坐在帳中首位,師姐持槍立在一側。

她愣怔間,隻聞師父輕喚跪在地上的她到身邊。

原來師父乃是南陳将門曹氏唯一的後人,那位十七歲披甲握槍,三十年沙場馳騁的陽鳳将軍。

原來她不止有一個師姐,還有一個早已從戎的師兄。

她記得,那年是永嘉三十二年。

又一年,韶州忽就亂了起來,外有大晉來攻,内有奸佞專政。

術業有專攻,憑師父師姐沙場如何馳騁飛揚,到底不是弄權之輩,也做不出攬政之事。

可若想保的平定安穩,朝中宮闱須要有人。

恰是這一年,她認識了婌懿公主和太子殿下。

瞞着師父,她偷偷進宮做了公主的侍讀。

季姜記得,進宮後第一次再見師姐,師姐對她對了手。

師兄妹三人裡,師姐脾氣最不好,可對她這小師妹素來是愛護的。

那是師姐第一次動手打她。

軍棍敲在身上,她不肯松口離宮,師姐指着她,恨罵道,

“誰讓你進宮的,滾回北地,滾回大晉去!”

她不顧傷處,笑嘻嘻地上前牽師姐的手。

“我不回去,他們十幾年都沒有來找過我,說不得早就忘了,我就待在這兒陪你們,好不好?”

師姐垂眼看她,直盯得眼眶殷紅,卻沒再落下一棍。

說來奇怪,一路走來死掉的人太多了,季姜都不會特意記得,可她竟到現在都記得師姐那個眼神。

現在想來……

師父師姐怕是早預見南陳傾覆的結局了吧。

往事已矣,如今想來,也隻換得季姜一笑。

在那之後呢。

是永嘉三十七年,九月,太子冊封禮,青雲殿宮變。

師兄萬箭穿心,死在青雲殿前,她被太子藏在後殿密室裡,逃過一劫。

永嘉三十八年,春三月,師父師姐在秉生江戰死,屍骨無存。

至此,南陳沒了她的親人,隻剩她。

隻剩她,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紫金宮裡飄蕩。

*

肩膀被人輕輕戳了下,季姜回過神。

阿蠻比劃着,問她好不好吃。

糾纏在烏發上的碎雪已然化了水,滴落在腳下,季姜使勁眨了眨眼,含笑回阿蠻道:“好吃,”

她不住點頭:“真的很好吃。”

女子面容蒼白,唇卻紅得像要滴血,雙眼沉靜荒蕪,早沒了當年初入宮時的明媚嬌俏。

阿蠻看的心痛,湊過去握住季姜冰涼的手,輕輕揉搓,想把她捂暖。

這動作阿蠻做過千萬次,可從沒捂暖過哪怕一次。

季姜好像一具還能呼吸動作的死屍,外面看着沒什麼,其實裡面早就冷透了。

“阿蠻,我想回家了。”

耳邊的風聲聽不到了,一片寂靜中,季姜側頭看向窗外,面上無悲無喜,聲音也小得幾乎聽不見。

“我想回寒州了。”

想回萬春樓,想再和姊妹們倚欄遠眺,夜半縱舞。

……也想挽娘了。

……她是真的好想好想她。

阿蠻伸手想要比劃什麼,季姜卻先拉住了阿蠻的手。

她不肯轉頭,望向窗外的眼底浮出一層水光。

“阿蠻,我的家在寒州的萬春樓,樓上就系着桂花樹上那樣的紅綢,樓裡最好吃的糕餅是胡婆子做的糯米桂花糕,出了城還有一片草原,”

“從這裡走,咱們一人一匹馬就能回家……”

季姜聲音哽咽,終于有了些起伏。

“阿蠻,咳咳……你替我回家吧,那裡還有人在等着我呢……咳咳......”

她似乎是心血來潮,說到激動處又咳了起來,胸膛劇烈的震顫,好像有什麼要穿透她消瘦脆弱的身體,把人打碎。

阿蠻輕撫她單薄的背脊,卻忽覺得雙手越發擡不起來。

身上的力氣仿佛一瞬間被抽走。

阿蠻意識到什麼,眼底柔軟震碎,驚愕地擡頭去看。

可眼中卻已然斑駁模糊。

風卷着殘雪從窗外飄進來,幾盞油燈晃了晃終于還是暗下去。

季姜把阿蠻扶到矮榻上,為其蓋好錦被,又起身将棱窗放下來。

做完這些,她站在矮榻邊,輕聲道:“我都安排妥當了,純鈞去燕北替我殺最後一個人,等她回來,你們就離開南陳,天地廣闊,任爾縱橫,何處都能栖身。”

何處都好過這裡。

季姜走到殿中的矮案後,跪坐下來,提袖研磨。

昏黃暗影下,她像一尊堅實的雕像,任風雪侵襲,自巋然不動。

殿中最後一盞燈快要熄滅時,殿外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

“曹尚宮,太子召。”

曹,季姜師父陽鳳将軍的姓,季姜本無姓,入宮後才對外人道随師姓。

殿内無人出聲,隻有筆毫刷過宣紙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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