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冰涼如霜。

桑暖被拽入鏡中的瞬間，世界失去了所有顔色。她跌入一個由灰白碎片組成的空間，四周漂浮着無數記憶片段——有些是她和阿焰的，有些則完全陌生。那隻救她的手松開了，她踉跄着站穩，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由碎鏡鋪成的小路上。

"歡迎來到夾縫。"

聲音來自背後。桑暖轉身，看見一個穿秦漢曲裾的女子飄在半空。女子約莫二十出頭，面容姣好卻蒼白得近乎透明，長發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整個人像一幅褪色的古畫。

"你是..."

"清鸾。"女子微微颔首，"徐福的...故人。"說到這個名字時，她透明的身體泛起一絲漣漪，"也是第一個自願進入鏡界的活人。"

桑暖脖子上的火焰印記突然發燙，金銀雙色光芒照亮了四周。她這才看清，清鸾沒有影子，但腳下延伸出一條細細的銀鍊，通向鏡界深處。

"阿焰在哪裡？"桑暖急切地問。

清鸾指向小路盡頭一座由鏡子碎片堆砌的塔："鏡影把他關在記憶迷宮裡。它們最喜歡玩弄獵物的過去。"

"帶我去找他！"桑暖向前一步，卻差點滑倒——碎鏡小路鋒利如刀，已經在她腳底留下數道血痕。

清鸾飄近，冰涼的手指輕觸桑暖的傷口。血珠懸浮起來，化作一團紅霧包裹住她的雙腳。

"這樣就能行走了。"清鸾解釋，"但想進入記憶迷宮，你需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一種感官。"清鸾的眼中閃過悲哀，"我當年失去了觸覺，再也感受不到愛人的溫度。"

桑暖毫不猶豫："拿走我需要的。"

清鸾伸手撫過她的眼睛、耳朵、嘴唇，最後停在喉嚨處："味覺吧。從此你再也嘗不到甜味。"

一陣刺痛從舌根蔓延到整個口腔。桑暖嘗到了金屬般的血腥味，随後嘴裡變得麻木，像含着一塊木頭。她試着回憶巧克力蛋糕的味道，卻發現那段記憶還在，但相關的味覺體驗完全消失了。

"跟我來。"清鸾轉身飄向鏡塔，銀鍊在身後發出清脆的響聲。

随着靠近，桑暖發現塔身由無數面鏡子組成，每一面都映出不同時期的阿焰——辰國戲台上的武生，鏡中世界的地縛靈，與她相擁的無影者...甚至還有她從未見過的，更早更早的前世。

"記憶迷宮會混淆時間。"清鸾警告，"别被幻象迷惑，記住你尋找的是現在的他。"

踏入塔内的瞬間，桑暖被潮水般的記憶淹沒——

阿焰在戲院後台偷偷刻玉佩割傷手指；

阿焰在大火中呼喊她的名字；

阿焰在鏡中百年孤寂地等待；

阿焰看着她轉世卻無法相認的痛苦...

每一段記憶都像刀子剜進心髒。桑暖跪倒在地，淚水模糊了視線。就在這時，脖子上的火焰印記突然清涼下來，一股熟悉的溫暖從心底升起。

"暖暖..."

阿焰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桑暖擡頭，看見一面特别的鏡子——裡面的阿焰穿着現代衣服，正焦急地拍打鏡面，嘴唇開合呼喚她的名字。

"阿焰！"她撲向那面鏡子，手指剛觸到鏡面就被吸了進去。

世界天旋地轉。桑暖跌入一個純白的空間，阿焰就在幾步之外，卻被一道透明屏障阻隔。他看起來疲憊不堪，月白長衫破損了好幾處，但看到她時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你怎麼進來了！"他隔着屏障大喊，聲音悶悶的像是從水下傳來，"鏡影故意引你入局！"

桑暖拍打屏障："我不會丢下你！"

"聽我說，"阿焰的手貼在屏障上，與她的重合，"鏡影是我們的一部分，是雙生火焰被壓抑的陰暗面。它們想取代我們，就必須..."

聲音突然中斷。屏障另一側的阿焰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兩個黑影——鏡影版的"桑暖"和"阿焰"。它們比上次見面時更接近實體，五官清晰可辨，卻帶着主人永遠不會有的陰冷表情。

"終于見面了，本體。""鏡桑暖"咧嘴一笑，露出過多的牙齒，"我們等了好久好久。"

"你們想要什麼？"桑暖後退一步，警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