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鏡深處是一個青銅構築的世界。

林默的意識漂浮在這個囚牢中已經不知道多久——這裡沒有晝夜更替，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隻有無邊無際的青銅色迷霧和偶爾閃過的記憶碎片。

他還能記得自己最初被鏡靈附體的感覺：五年前在陝西那個古墓裡，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陽鏡的瞬間，一股冰冷的能量順着手臂竄上脊椎，直達大腦。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強行擠進了他的意識，像墨水滲入清水般迅速擴散。

最初的抵抗是徒勞的。鏡靈如同千年老藤，根系深深紮進他的精神世界，汲取他的記憶、知識和情感作為養分。漸漸地，林默發現自己的控制權越來越少，像被關在身體裡的囚徒，隻能透過眼睛觀察外界，卻無法掌控言行。

直到那天在圖書館，桑暖和她的鏡影——那個叫桑晚的女子——創造出那種奇特的金色能量。那一刻，林默感覺到鏡靈控制出現了短暫的松動，就像生鏽的鎖被滴入了一滴油。

此刻，在這片青銅迷霧中，林默的意識凝聚成人形。他低頭看自己的"手"，那是由模糊的光影構成的輪廓，邊緣不斷有青銅色的絲線試圖纏繞上來，那是鏡靈對他意識的束縛。

"必須找到方法..."林默在迷霧中前行。陽鏡内部是一個不斷變化的迷宮，鏡靈的主體意識如同蜘蛛盤踞在中心，而林默這樣的"宿主"則被放逐在邊緣地帶。

迷霧突然散開一片，露出一個記憶碎片——是桑暖的臉，充滿警惕和懷疑。這是鏡靈通過他的眼睛看到的畫面。林默伸手觸碰碎片，畫面立刻擴展成完整的場景：蓬萊閣地下密室，桑暖正在閱讀石碑上的文字。

"'不合不分，方見真谛'..."林默喃喃重複這句話。作為民俗學教授，他對古代密文的解讀能力遠超常人。這句話讓他想起一篇冷門的道家文獻，講的是"守中之道"——不偏不倚，處于兩極之間的平衡狀态。

青銅迷霧突然劇烈攪動，林默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貫穿意識——鏡靈發現他在思考。無數青銅絲線從四面八方射來，纏繞住他的意識體，強行将他拉向迷宮更深處。

痛苦??，林默卻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些靠近他意識核心的青銅絲線變得遲緩、退縮，仿佛遇到了什麼令它們恐懼的東西。而在他的意識核心處，有一點微弱的金光閃爍——那是圖書館一戰後殘留的能量痕迹，來自桑暖和桑晚的共鳴。

"它們怕這個..."林默如獲至寶。盡管劇痛難忍，他仍集中全部注意力觀察那點金光對青銅絲線的影響。确實，每當金光閃爍，絲線就會退縮幾分。

迷霧再次閉合，林默被抛入迷宮另一個角落。這裡的青銅牆壁上布滿了細小的裂紋，裂紋中隐約有青光流動。林默知道，這是陽鏡表面裂紋在内部世界的映射。

他靠近牆壁，驚訝地發現那些青光在感知到他意識中的金光時，會産生微妙的波動，如同畏懼的顫抖。

"金色能量是鏡靈的克星..."林默恍然大悟。難怪在圖書館和蓬萊閣密室，每當桑暖和桑晚産生那種共鳴，鏡靈就會變得異常暴躁和緊張。

但如何将這個發現傳遞給桑暖？林默的意識被困在這裡，與外界完全隔絕...

就在這時，迷宮深處傳來鏡靈憤怒的咆哮，整個青銅世界震動起來。林默"看"到一段新的記憶碎片閃現——是桑暖在小旅館裡研究兩面鏡子的畫面。鏡靈正在通過某種方式監視着她。

碎片中，桑暖的手觸碰到了陽鏡表面殘留的一小塊青銅色物質，那是林默身體崩潰時留下的碎片。林默突然有了主意：如果他能将自己的意識暫時附着在那塊碎片上，或許能建立短暫的聯系！

這個嘗試危險至極——鏡靈會立即察覺并阻止，而失敗的代價可能是意識的徹底消散。但林默已經别無選擇。

他集中全部精神，将意識中那點微弱的金光凝聚成一根細針，瞄準記憶碎片中桑暖手中的青銅碎塊。就在鏡靈察覺異常的瞬間，林默将自己的部分意識投射出去...

***

桑暖在小旅館的床上輾轉反側。窗外的雨聲敲打着玻璃，與牆上老式挂鐘的滴答聲形成不規則的二重奏。

兩面鏡子并排放在床頭櫃上，陰鏡微微發着柔光，桑晚似乎在休息；陽鏡則安靜得可怕，表面的裂紋在台燈下如同黑色的蛛網。

桑暖拿起那塊從圖書館帶回的青銅碎片——林默身體崩潰時掉落的殘骸。碎片冰涼沉重，在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澤。她用指尖輕輕摩挲表面，突然感到一陣刺痛。

"啊！"她猛地縮手，碎片掉在床單上。指尖滲出一滴血珠，恰好落在青銅碎片上。

血珠接觸青銅的瞬間，竟然被吸收了！緊接着，碎片開始發燙，散發出微弱的金光。桑暖驚訝地看着這一幕，還沒反應過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她站在一個青銅構築的迷宮中，四周是無盡的回廊和高牆，空氣中彌漫着金屬和腐朽的氣味。

"這是哪裡？"桑暖的聲音在迷宮中回蕩。

"陽鏡内部。"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暖轉身，看到了林默——或者說，林默的影像。他比現實中更加憔悴，半透明的身體上纏繞着青銅色的鎖鍊，雙眼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林教授？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