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想。”
“音音,我給你按一月的摩,保管伺候得你舒舒服服。”李小六眨巴眨巴。
“我渾身無恙,毋須按摩。”
李小六趁機擰了把李二郎,邊擠眉弄眼邊作口型:“你快用美男計啊。”
“阿音——”李二郎果然上道,立即心領神會,反手攥住長孫知非的手腕,貼近自己的面頰,語調哀惋,“我倒無礙,但能否饒過小六,她年紀小不懂事,便是縱容一二又能如何。”
“……”
最後,處理結果以兄妹倆一人重做一個補上數目告終。
于是萬籁俱寂的夜底,長孫知非側身,閑适憑倚圈椅,好整以暇地觀覽兩人一手捧一部食譜,另一手攪和面團,加入甜漿,生火鍋蒸,忙得口幹舌燥,而如此陣仗僅僅是為兩塊糕餅。
“我再也不偷吃了!”
李小六灰頭土臉地将成品呈遞長孫知非檢閱,如此沉痛檢讨,并向她發出真心誠意的悔過。
不過,至于誓言保質期多長,恕她可無法作出承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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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裴氏娶婦乃西都盛會,遍邀長安各名門,一時少長鹹聚,賓客攢集。
這類盛會于李小六而言自是哪都新鮮,李淵早被主人迎去貴賓席座宴飲,她便随着萬氏從迎親觀至轉氈,瞧得津津有味。
“想到甚麼不曾?”萬氏瞥她望着新郎官冒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以為她是開了竅,遂有意引導。
“我在想——”李小六如實回答,“我們這桌的飲子在哪個人手裡。”
萬氏深吸一息,李小六一臉迷茫,恰巧李世民迎面走來,為防莫名其妙再氣到萬氏,她樂得屁颠颠跟在兄嫂後面,撥開簇擁人群,踮腳欣賞新婦金繡團扇後妍麗貌容。
李世民見她努力張望的姿态,可惜視線盡被前方如蜂嘉賓遮擋,白白做了半日無用功,不禁哂道:“裴聞喜素與咱家多有往來,日後有的是機遇接近新婦,何必急于這一時。”
“這不一樣。”李惜願不以為然,“今日是她最美的時刻,往後可就見不着了。”
“莫看了,那有好吃的。”李世民按住她肩側拽回。
果然此語對有吃萬事足的李惜願最靈,她立即循沿他所指方向眺去,但見青廬外一排琳琅滿目的酥酪瓜果,堆疊積成小山狀,陳放得整齊有緻。
長孫知非望她小跑而去,瞅了眼李世民:“你就誘引她吃甜食罷,上回教訓還不夠,也不知警醒。”
“難得一回,下不為例。”
屢次口頭決意,實際行動幾乎為零,長孫知非不禁懷疑視他。
有頃,女孩清亮嗓音自不遠處躍來:“嫂嫂,快來吃棗。”
李惜願将襦裙下擺卷起兜住,懷中掬了一捧深紅滾圓的熟棗,停駐面前,寶貝一般将棗捧予長孫知非。
“阿音,二郎,抱歉些微瑣事誤了片刻,我來遲了。”
長孫知非正揭開絹帕自她手中接過,身後蓦然響起清潤男聲。
李惜願旋身視去,不防懷間滾出兩枚圓棗,那人疾俯身,在其将要落地前穩當接住,遞往她懷裡。
長孫知非喚向來人:“哥哥。”
李惜願識海未及運轉,下意識亦随她附和:“哥哥好。”
“嗯?”李世民微咳作提醒,“這就喊上哥哥了?”
李惜願神思方回籠,卻不覺有何不可,一面将棗抖摟向長孫知非掌心攤放的絹帕,一面理直氣壯答:“長孫郎君本就比我大,不能叫哥哥麼?何況你們情同手足,我這麼喚又有何不妥。”
李世民輕拍長孫無忌肩膀:“介懷多個妹妹麼?”
“豈敢介懷。”
目光觸及長孫知非手背上纏裹白布,長孫無忌蹙眉,關切詢問:“受傷了?”
聞言,始作俑者耷拉腦瓜,長孫知非輕描帶過:“無礙,不慎磕着了。”
李世民瞄向李惜願,良心飽受煎熬的李小六深吸一息,主動站出來承攬錯誤,誠實道:“不瞞輔機哥哥,嫂嫂從不會如此不當心,皆賴我的錯,但我不是有意的。”
李世民銜笑,眉梢微彎:“輔機可知你這位新妹妹做了甚麼?”
“哥哥——”
李世民無視她頻繁眨睫暗示,勾住長孫無忌另一側肩,牽唇耳語:“她把阿音咬了。”
長孫無忌目光頓浮出訝色。
李世民如實道來,全然将她出賣:“小六和你妹妹同寝,半夜餓得神志不清,将你妹妹之手當豬蹄啃了一晚,可憐阿音慘遭毒口有苦難言,不過輔機放心,我已教訓過她,嚴禁阿音從此再進她的卧房。”
長孫無忌眸中神色複雜,仿佛用了足足半晌方消化此信息,良久,視着一聲不吭的李惜願,輕笑搖首:“果真令我大開眼界。”
李惜願聽不出他是否在責怪,也不知該如何表達對傷害人家妹妹的歉意,眼珠一瞥,忽見門口入來一行新至賓客,面貌陌生,然長孫無忌眉目倏而凝重,眸掠疏冷,似對來人殊為不悅。
他與這行人定有積怨。李惜願不禁思忖。
不過當面提問極不禮貌,亦徒添尴尬,她便按下心底冒出的納罕裝作無視。瞥着李世民亦變了面色,伸手挽住長孫知非,與長孫無忌踱向廳堂另一端。
“小六,走,我們去觀渾脫舞。”李世民扭頭示意她跟上。
“哎。”
渾脫舞本為北方遊牧民族祈求天寒所行之儀式,演化至今而成裸足踏拍的舞蹈,舞伎腰肢拂柳,紅绡綠羅,佩七寶璎珞,樂音清越,人群撥聚圍觀。
适才之插曲消散,李惜願啃着洗淨的甜棗,一面與剛至的三姊李秀甯分享。
李秀甯捏揉她的小臉頰——此乃她最愛對李小六做的動作——覺出手感較從前愈發綿軟,遂不懷好意打量:“阿盈怎麼又胖了?”
“哪有,明明才吃了十天素。”李惜願怨念視她,亦忍不住捏了捏自己,“沒有哇,我都覺得瘦了。”
“郎君來瞧瞧阿盈是不是胖了。”李秀甯喚向正與李世民叙話的柴紹,後者聞言踱來,低首将李惜願端詳,肯定道:“是胖了,看來近日宵夜沒少加份量,阿盈該消消食了。”
李惜願氣呼呼,偏頭哼聲:“你們夫妻兩個一丘之貉,存心來打擊我,我才不聽。”
李秀甯掩笑,掌心撫摩她柔軟的發髻:“我不也是為你好,明日我與你姊夫預備去終南山畎獵,阿盈可有興緻同往,也好縱馬練習騎射,減減你的斤兩。”
“好耶!”李惜願歡呼。
打獵騎馬甚麼的,不比悶在家裡節食減肥有趣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