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社收齊布樣後的兩日,韋大人似乎沒了需求。
臨書每日向她彙報山中涼棚的搭建進度,喬息每次都讓臨書順帶問問韋大人有沒有什麼需要,她會即刻奉上。
但是韋大人忽然變得知足了。
直到一月中旬,臨書彙報的内容中多出一句:新服官初輪篩選名單即将放出。
喬息仍然初心不改,如往常詢問韋大人有什麼需要的,畢竟她對朋友之誼可不是唯利是圖。
喬息加派人手密切關注布社公告,心裡給澄陽麻定好三檔匹價。這幾日鄭會尋和柳未際在城内四處收購棉麻料子,庫房比往年多出兩成庫存,基本準備妥當,就等名單放出。
這日喬息在繁忙閣欣賞蜀畫,布社處監控的下人興奮來報:
“老闆,我們中選了!初輪中選商戶除我們外另有四家,包括城北白家、城西李家和城南兩家商戶。告示還說發還先前上呈的布樣,中選的五家商戶需由各家話事人前去領回。”
“隻是初輪......”喬息若有所思,未正式确定下來前都不好說,“白家也中選了?”
“是。”
喬息心下詫異,白家第二次上呈的是散花绫,老白拿的出上萬匹散花绫?
以及為什麼需要各家話事人親自取回布樣,是有單獨要說的話嗎?
會尋和未際暫時不在坊中,喬息自己走一趟。
服官布社四周聚滿圍觀的百姓與大小商戶,竊竊私語,喬息一眼望去大多是眼熟的人。
喬息去布社台前報出作坊名字,就有夥計領她進入布社側門。
入内是間會客小室,夥計招呼她就坐奉茶水。片刻裡間走出一老者,示意身後小厮呈前。
“萬方作坊上呈的三幅布樣全在這兒了,請老闆清點。”
稻華接過布匹,确認是那三幅。
老者道:“你是萬方作坊的老闆喬息?”
喬息點頭,“正是。”
“喬老闆,布樣取回後另有事宜需請你現下便做出決策。”老者道:“萬方作坊是初輪中選作坊,本次商單所采購布料是棉麻布匹,包括澄陽麻、鐘棉、鍛布和粗苎麻四種。初輪中選後需進行報價,當下就需寫明你出售的四種布匹的單匹價錢,價目上報後進入第二輪篩選。”
這麼急?喬息微微驚訝道:“現在就要報價嗎?”
“是。”老者示意,身後小厮将筆墨紙硯端到喬息面前。
紙張最右側注明萬方,從右依次是澄陽麻、鐘棉、鍛布和粗苎麻,名字下方的空白處寫明價目。
老者提醒道:“孫大人與劉大人可明确告知衆位商戶,服官最終從商戶作坊中購買這四種布匹,每種不會少于一千匹。還請老闆謹慎報價,寫定無悔。”
老者在案旁爐子内插上一炷香,“您需在香燃盡前寫好匹價,否則視作落選。”
香的可燃燒部分隻有指甲蓋長短,片刻就會燃盡。這是要她盡快做出報價,不容多慮。
難怪需要各家話事人親自過來。這麼急着報價,恐怕是擔心他們五家初選商戶會私底下共同協商,新服官就不好壓價了。
喬息提筆思索,揣摩新服官底線。
一萬匹的量太大了,至少足夠覆蓋臨淄兩年民間的布匹需求。如果五位商戶報的價過低,新服官低價買進後以同樣低價轉手流入民間,往後幾年内棉麻料子的價錢将會持續走低。等于是官府出手調控棉麻布價,之後私人作坊再想占有城内棉麻料子的出售渠道恐怕難了。
按理說,萬方作為紡織行當的領先作坊,她不應該率先報出低價,不應該做首個破壞布價平衡的人。她一動,下面不少中小商戶都會受到很大震蕩。
但是她要上京。
平民織物若被官府壟斷,她再做别的買賣就是。五年做到臨淄紡織業龍頭,換個行當她一樣可以。
前幾日便猜到了,這次商單估計是官府對商戶的又一次打壓,或許是官營紡織業的預示。
喬息落筆,澄陽麻下寫了個兩百錢,鐘棉兩百二十錢,鍛布兩百一十錢,粗苎麻布一百四十錢。
這價錢不知有沒有踩到新服官的底線,踩到她的底線了。
這場報價的利弊不僅對于她自己,還對于所有紡織行當的從業商戶。喬息依然做出遠低于市價的決定。
老者收回紙張,笑道:“不愧是萬方,決定做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