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靈台搖搖頭:“放了她,你我現在就要難以安眠”
霍于意自然明白她話中之意,她估摸靈台心中已經有八分願意了,便安慰道:“阿若的品性,咱們都是知道的,她會有分寸”
靈台輕叩着桌面,語氣似有不甘:“我就是不情願她這麼容易就稱心如意”
霍于意聽了這話,卻拿不定靈台口中的“她”是指落笳還是景若。便隻好順着自己的想法道:“放了阿若,她隻會感恩戴德,斷不會再與我們為難。”說着,想起目下正煩惱的事,笑道:“再譬如有些人,隻要鐵了心與我們做對,縱然什麼也不知道,也會想辦法挖出來。”
靈台何等警覺,聽了這話,立刻從剛才的情緒中擺脫出來,擡起頭來,目光如炬:“查出了什麼?”
霍于意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遞到靈台手中
靈台湊到燭光下去讀,越讀臉色越難看。雖然早有心裡準備,但看到自己着力栽培多年的吏部郎中郭自舒、禁軍統領樊通竟然早已為曹汝觀收買,靈台心中依然五味雜陳
她就着燭火将那紙點燃,有些凄然的笑道:“此番花會邀請他們沒來,我就知道有些不對勁,但斷斷沒想到,竟是早已投了曹老賊,可惜這許多年的心血金帛”
霍于意臉上卻無傷感,看似沉着之下,卻有掩不住的擔心:“心血金帛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公主可有想過,郭自舒掌管官員升調多年,咱們往常安插人手,不少是通過他辦的,這些證據若是落入曹汝觀手中,恐怕難處理的很啊。至于樊通更不用提,他為禁軍統領,若是關鍵時刻倒戈一擊,咱們全都不保。”
靈台剛才隻顧着感傷,這才想起這一層危險,臉色也變得嚴峻起來。稍一思忖,便有了決斷:“我這就寫奏章,請求皇兄調換禁軍。你連夜進城去桑府找你妹夫,不管怎樣,要讓他寫信出去,勒令各地駐軍無禦旨不得有任何動作。我順便還要請旨,将西軍征調一支來拱衛長安,以防不測。”
霍于意想了想,皺起眉頭道:“這些事确實該辦,但恐怕,有些來不及了”
靈台眼中惶懼一閃而過
霍于意有條不紊道:“無論是寫信還是征調西軍,都需要些日子。而替換禁軍一事,涉及内宮安全,便是公主去請旨皇上也未必同意。更何況這麼一來,必會驚動曹汝觀他們,那麼——”
霍于意沒有說下去。靈台卻心驚不止,不用說她也明白:若是驚動了曹汝觀,搞不好他拼死一搏,樊通隻要帶着禁軍将宮門一關,擁立福王繼位,自己便再無回天之力。無論是什麼公主,大将軍,恐怕都為别人刀俎下的魚肉
更何況還有郭自舒那裡的把柄落在曹汝觀手中,他若是清算也有了十分依據
靈台冷汗如雨下
半天才擡頭,聲音虛弱的問霍于意:“依你之見呢?”
霍于意雖然也甚煩愁,卻明顯鎮定的多:“信是要寫的,西軍也該征調以備不時之需。但禁軍先不忙動。我看郭自舒與樊通二人,雖然叛了我們,卻未必都肯被曹汝觀所用。”
“你的意思是?”靈台眼中迸出一絲光彩
“他二人情況不盡相同。樊通是禁軍首領,是陛下一手提拔的,我看他雖然對咱們有二心,卻未必對皇上有二心。公主也知道,他是個再迂腐不過的人,一直對您執掌朝政頗有微辭。我想這番他叛出,也與此有關,但若是說要讓他帶兵造反,他未必有這個膽子。他家世受國恩,不肯聽令于公主府是有的,但斷不會跟着曹汝觀瞎攪和。雖然有證據他拿了曹汝觀的錢,但會不會聽曹汝觀的話還不一定”
靈台點頭連連,樊通的脾性她也是比較了解的,一個耿直的老将軍,連自己的面子都不肯給,更何況一介文臣
“再說郭自舒,此人一向膽小謹慎,卻有個好色的毛病,曹汝觀也是吃準他這一點,送了個小妾給他,才将他收服。他不大有主意,事事都聽曹汝觀的,正如之前事事都聽公主府的。也是咱們太放心了,才忽視了他的動作,否則吓唬一番,恐怕早早就沒事了”
聽了這一番分析,靈台心中輕松了不少。然而之前以為曹汝觀隻是文臣弄權,将福王玩弄股掌之上,現在發現他心機如此之深,竟連禁軍都敢碰,讓靈台不得不重新考慮此事
燭光跳動,兩人都陷入深思,一言不發
半天,互相一對視,便知道對方也有了主意
霍于意先拿起毛筆,在手心寫了幾個字
靈台也蘸着茶盞中早已冷掉的茶水,在桌上寫了字,又用一張紙蓋住
片刻後,霍于意伸出手來,靈台一看,她手中寫的是“擒賊先擒王”。不由得一笑,揭開紙來,正是八個字:“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兩人相視一笑,眼神中盡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