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自己在宮門求入時竟連牌子都被收去,李铖心中雖然憤怒,但更多的卻是發自心底徹骨的恐懼
他耷拉着頭,即便騎在高頭大馬上也顯得身影萎縮,幾名親随和侍衛跟在他身後,全無平日耀武揚威,都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
終于到了府門口,從人們紛紛下馬,李铖卻依然坐在馬上面色呆滞
一位親随小心翼翼的去請他,李铖卻毫無反應,親随不禁伸出手去扶他,李铖卻兩眼翻白,口角泛白沫一頭栽下去,幸得周圍人攙扶及時才沒摔在地上
幾名侍衛飛快的将已經不省人事的李铖抱到房中,福王府中一時大亂,忙着請大夫的,奔走報信的,連帶福王妃和幾位侍妾,抱着剛出生不久的幼子圍在他床前哭哭啼啼
管家帶着大夫來看了,道是急火攻心,開了方子又下了幾針,他才緩過口氣。幾位侍妾圍在他身邊,又是揉心口又是喂藥,他臉色才恢複一些
正當此時,聽得外面一陣忙亂,腳步雜亂不堪,李铖一把推開藥碗,扒在床邊急切的問:“怎麼了怎麼了”
不一會兒一位小厮急忙跑進來,道是外面來了群兵士将院子團團圍住
李铖一聽這話,臉色一變,竟是直直的躺倒在床上,任周圍人如何呼喚急救,都毫無反應
一番折騰,李铖終于醒轉了過來,他不耐煩的将身邊人統統趕走,哆哆嗦嗦的從枕下取出一紙折好的詩文,趴在床上低聲念着
“權去生道促,憂來死路長。
懷恨出國門,含悲入鬼鄉。
隧門一時閉,幽庭豈複光。
思鳥吟青松,哀風吹白楊。
昔來聞死苦,何言身自當。”
此乃北魏孝莊帝元子攸的詩,當日元子攸為權臣爾朱氏所囚禁後遭殺害,郁郁中留下此詩。李铖一遍遍的看着,心有戚戚,終于涕淚橫流
夜晚時分,終于等到了宮中的信兒。羽林軍吳将軍帶一隊人馬徑直闖入王府,當衆宣讀禦旨,曆數福王種種罪過
李铖由兩名家人攙扶着跪在廳中,不知是病弱還是恐懼,渾身瑟縮不止。及至聖旨讀完,他剛吐出一句“兒臣——”便又昏迷過去
吳将軍急忙蹲下身去,拍打了他面頰,李铖這才醒過來,驚恐不已口齒不清的重複道:“你們要殺我,姑姑要殺我,皇後要殺我,我是無辜的,我要見父皇,父皇,你救救孩兒啊!”
吳将軍蹙起眉,回頭喝一聲:“你們全都下去”下屬們立刻攜着福王家屬散去,臨走時不忘将門閉緊
吳将軍回過頭看着拼命掙紮着縮在床邊的李铖道:“王爺,您痛快點,藥我都帶來了,您這麼嚷嚷,我也不好交代”
李铖卻似什麼也沒聽到,隻瞪大眼睛一個勁的反複念叨着剛才的話
吳将軍耐着心道:“王爺,您怎麼就不明白呢,若是您肯痛快認罪,您的家小都能保全。您若是抗旨不尊,那就是謀反罪了呀”
吳将軍皺着眉去扶他,卻被李铖驚恐的閃開,發出刺耳的叫聲:“你們,你們要殺我,我是皇子你們是大逆不道”
吳将軍一把扼住他喉嚨,李铖的後半句喊叫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吳将軍趁勢将懷中的鸩毒倒入他口中,李铖拼命想掙紮去哪裡掙紮的開
吳将軍一把提起他,掼在床上,又掏出一紙認罪诏書,抓起他的手在後面按上手印,昂然闊步而出
李铖在床上抽搐幾下,再沒了動靜,隻剩下一雙眼不甘的瞪着,暗紅色的血從他口鼻中湧出,沾污了那紙詩句
宮牆内一片素白,儀王李鈞一身素袍,正緊張的在龍椅上危襟正坐,幾位顧命大臣正第一次向他參拜,楊元桢以禮部尚書之職跪在地上啰啰嗦嗦的絮叨着治喪和登基大典的議程,面上猶有戚色
靈台在他身後不遠處坐着,沉默的聽着那如念經般的唠叨,不覺有點走神。她想起虧得昨夜許皇七子李鐘一世當個平安郡王為籌,才換的皇上終于點頭在遺诏上蓋上玉玺,免去了一場尴尬
靈台默然的看着李鈞坐在龍椅上的背影,有些怅然的想,原來竟是這孩子有當璧之命啊
靈台微微側頭,便看到皇後坐在自己身旁一臉悲泣的顔色,不禁心中冷笑。她已接到密保,皇後已經對李鈞的養母齊惠妃下手。靈台看着皇後暗想:你終究不願和她平起平坐,隻是你也未免下手太快了點——雖然這般想着,她也并無任何阻攔之意
楊元桢話音剛落,殿上突然恢複寂靜,李鈞一時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回頭無助的看看,靈台遞給他一個溫和鼓勵的眼神。李鈞略定神,想起之前的囑咐,一本正經的拿出大人腔調道:“衆位愛卿辛苦了,朕年幼無知,全賴諸位操持”
幾位老臣立時叩首連連,口中連呼謝恩
參拜終于結束,看着幾位大臣離了大殿,李鈞終于松了口氣,乖乖的牽着靈台的手,一起踏出殿外
殿外連日陰雲已散,正是一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眼前是連綿的宮殿和站的筆挺的英武侍衛,再遠處高高宮牆外便是繁華的長安市井,更遠處看不見的地方,是錦繡江山萬裡
靈台深吸口氣,彎下腰指點着前方對李鈞道:“鈞兒,你且看,這天下都是你的了,你當勤政愛民,做個名垂青史的好皇帝,才不辜負你父皇對你的期待”
李鈞看着她肅穆的神情,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