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轉身離開樂康台,背身而走,高聲對蕭猛道:“護好陛下,莫讓太極宮飛進去刺客!”
一夜之間,重臣血濺樂康台,中京大變,群臣百官紛紛下獄大理寺。大将軍蕭慎趁機軟禁天子,鞏固勢力,削弱周朝根基。百官家眷四處奔走,隻為獄中人早日洗脫冤屈,逃出生天。
六月初七,楚虞已囚于将軍府一月。他被關在府中一處小院内,雖然住處簡單,但三餐不陋,蕭慎未曾苛待他,隻是楚虞自己時時吃不下什麼,他總聽見不遠處傳來嬰孩啼哭,清晨裡、黃昏裡、夜裡、黎明裡,隻是蕭慎不見他,他也不願見到蕭慎,隻能詢問每日送飯的婢女為何總有嬰孩啼哭,他隻希望是蕭慎的什麼妾婢所生的孩子,而不是他的孩子。
“月前,大将軍派人抱回來的一個男嬰而已。”婢女還有其他活做,便想離去,又被楚虞拉住。
“那孩子為何總是啼哭不止?”楚虞心焦。
“府中沒有奶娘,大将軍抱回來後也不聞不問,隻好我們幾個婢子輪流看護,喂點米糊牛乳,眼瞧着小臉瘦下去,也是怪惹人心疼的。”婢女說着搖搖頭,手裡一涼,被塞進一件玉簪。此時楚虞身上的值錢之物也隻有發冠上的玉簪。
“請姑娘為那孩子找個乳娘,楚虞多謝姑娘。”
婢女一時被驚,連連搖頭,把玉簪放在地上。“公子真是高看奴婢,請乳母看似容易,可将軍府的門也不是想送進來就能送進來的。若是公子能見到大将軍,還是告知他吧。奴婢退了。”言罷,婢女匆匆離開。
聽到楚虞想見他的消息時,蕭慎已在大理寺獄審訊了兩日兩夜,一身血氣,十分煞人。耳朵早被慘叫咒罵聲折磨多時,恰聽到楚虞的名字,心中還是會微微一動。
蕭慎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回去歇歇。”
回到府邸時,天空已落起綿綿小雨,楚虞又聽見那細弱的哭聲,孩子自他腹中而出,血濃于水,那哭聲他怎會不熟悉呢?想到那個滂沱雨夜,楚虞心中絞痛。
“府中傳信,說你要見我。”
楚虞背身對着蕭慎,本想為那孩子求個乳娘,一出口竟是:“你何時肯放我?”
蕭慎冷笑:“若是想問這個,我便再回大理寺,好好審問幾天,興許有人松口了,你才能離開。”
“許多人是無辜的。”
“是啊,就連你也無辜,不是嗎?”蕭慎走到他身後,按住他的肩膀轉過身來,二人四目相對,又是這種波瀾不動的神色,蕭慎心冷,他所愛之人正如一潭碧淵,靜水流深,看着清冽入心,掉進去卻能把人溺死,冷冷清清的樣子,悲喜不入,無愛無怨。
“臣不無辜。”楚虞望他,字字誅心,“臣與将軍達成盟誓那日,便不無辜了。”
“你有心嗎?”蕭慎認真問着他,手指點在楚虞胸口,深深看着曾無數次歡愛的人,猛然記起楚虞與他最親密之時也不知想的什麼,那缥缈遠去的神情,看似快樂,其實隻為虛耗自己的欲望,借着稍稍放松的空隙思念着什麼人。
“你說!”蕭慎提聲質問,他攥着楚虞的手扯開自己交領衣襟,露出一大片胸膛,淺淺的傷疤交錯,楚虞的手摸到傷痕最深的一處,心口的刀傷,結了脆弱的痂,似乎燙到手,手指瑟縮一下,他欲逃開又被狠狠按住,就按在蕭慎的胸口,心髒的緻命刀痕上。
手心之下劇烈跳動,楚虞别過臉去,不敢再與蕭慎對視。隻聽他的痛意:“你以為我不會疼嗎?這一刀再偏分毫,我就死了。”
楚虞閉眼,深深凝氣,沒有說話。
“呵。”蕭慎輕輕笑,松開了他,自嘲道:“堕河而死,其奈公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