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此刻，她的眼中也有一種擁有學識而帶來的沉穩的智慧。這個面容疲憊、溫和鎮靜的女人把希歐瑞爾推到前面去，一邊跑一邊把長裙撕碎綁到了腿上，劈斷了靴子的高跟。

她說：“去找伊雷什吧，你見過他。”

希歐瑞爾不安地拉住母親的手不停地向前跑去，一邊擦着淚花一邊賭氣地喊道：“我也不認識他！你得給我帶路！”

“我會一直跟着你的。”看出她的擔心，米蕾莎夫人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少女不明白母親的沉靜和果斷從何而來。在她的眼裡，來自島外的媽媽始終是一個溫柔包容的女人。她對女人這個詞的一切理解都來源于她的母親，強大、柔和而有韌性，但在此刻卻讓希歐瑞爾感到陌生，她在危急關頭仍然表現地那麼平淡，就像馬上要離她而去一般。希歐瑞爾一點也無法理解此刻的她，米蕾莎越發鎮定，反而能給她的安全感就越少。

希歐瑞爾的心中一陣陣驚慌。她知道媽媽不會聽自己的了，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抄下坡的狹窄小路往萊恩河方向去，槍炮聲先是從後方遠遠傳來，然後在側面，最後甚至是前面也傳來。希歐瑞爾在河邊停下腳步了，捂着嘴巴躲在樹叢後面，因為她看到一隊穿着深色軍裝戴帽子的人，拉着幾個村民讓他們跪在河邊，然後朝山頂架起了炮。

為首的軍官踹了踹其中一個男人，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問了什麼。男人本來隻是不住地搖頭，抱緊了身旁的孩子，但軍官拿槍把他們隔開，不僅禁止他們擁抱還不讓他們說話，拿槍指着孩子的頭繼續問話，那男人好像又忽然能聽得懂話了一般連連磕頭，整張臉上都是血，從身上掏出最值錢的東西，被那軍官用槍挑着扔進了河裡。

她聽到男人也說出了幾個她聽不懂的詞，而且是不停重複，不停重複，希歐瑞爾不敢再看了。從這個地方上山如果出樹叢，就會立刻被前面軍隊的發現；而如果暴露了上山的道口，那最後的護身地也變得岌岌可危。

少女緊緊拉着媽媽的衣角，祈禱着這可怕的故事隻是噩夢的一部分，或者，哪怕隻是祈禱這些不知道作何來由的外人能趕緊從這裡離開也可以。在這個關頭她什麼也不會想，無論是父親、艾爾玟，或是其他的人，她什麼也想不到。她不停地發抖，盯着地面的草叢看，對死亡的恐懼超過宗教、超過一切人情，忽然她感覺到手心從粗制布料變成了的人類的溫暖體溫。她擡頭看向母親的面容，向下撇着嘴角，滿臉淚水地咧開嘴想要露出笑容，卻變得更加扭曲了。

米蕾莎把希歐瑞爾摟過來抱在懷裡捂住她的耳朵，盡管如此，數不清的槍響還是在她的耳朵裡炸開了。他們把彈匣裡的子彈全都打空，一發也不留，米蕾莎小心地從樹叢裡看過去，軍官們、士兵們，破壞她們安甯的人們，如同魔鬼一般地迅速朝她們逼仄、包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