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教堂鐘聲響起,餘音在街道間回蕩,像一段永不結束的旋律。
雷克雅未克音樂廳的玻璃幕牆外,極光像被風吹散的顔料在夜空中流轉。劉姿站在排練室内,手中的小提琴弓懸在半空,面前的樂譜被劃滿了紅色修改标記。冰島交響樂團的五位樂手看着她,空氣中彌漫着某種無聲的對抗。
"再試一次第37小節。"首席小提琴手奧拉夫捋了捋金色胡須,他的英語帶着濃重的北歐腔調,"這次請把裝飾音去掉,直接拉主旋律。"
劉姿的指尖在琴弦上收緊。那個裝飾音是她精心設計的京劇唱腔轉譯,是整個《冰與火之歌》中東西方元素交融的關鍵。
"我認為保留裝飾音更能體現——"
"這裡不是中國。"長笛手希爾達打斷她,修長的手指轉動着銀笛,"我們的極光不需要京劇來點綴。"
排練室突然安靜下來,玻璃牆外的極光變幻着色彩,在每個人臉上投下幽綠的影子。劉姿感到文靖的目光從鋼琴那邊投來,但她沒有轉頭。抵達冰島三天,這是他們與當地音樂家的首次排練,而她的創作理念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抵觸。
"不如休息十分鐘?"文靖提議,手指在琴鍵上彈出一段舒緩的和弦,巧妙地化解了緊張氣氛。
樂手們三三兩兩離開排練室,隻剩下劉姿站在原處,盯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樂譜。窗外,極光像嘲笑她的幽靈般舞動。
"别太在意。"文靖走到她身邊,身上帶着熟悉的松木香水味,"他們習慣自由即興,對嚴格記譜本來就有抵觸。"
劉姿輕輕移開一步,避開他想要安慰的手。"問題不在這裡。瑪爾塔承諾過這是平等的文化合作,但他們根本不願嘗試理解東方音樂語言。"
"給點時間。"文靖拿起樂譜研究那些紅筆修改,"奧拉夫昨天還稱贊你把五聲音階融入冰島民謠的創意。"
劉姿正要回應,排練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高挑的女子走進來,銀色大提琴盒在身後投下細長的影子。她的紅發像火焰般垂落在黑色高領毛衣上,冰藍色的眼睛直接看向文靖。
"抱歉遲到了。"女子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C弦,"渡輪因風暴延誤。"
文靖的表情瞬間明亮起來。"埃爾莎!他們終于同意你加入了?"
"剛簽完合同就趕來了。"被稱作埃爾莎的女子放下琴盒,目光轉向劉姿,"你一定是中國作曲家。我看過柏林那場演出的錄像,《東方回聲》很震撼。"
劉姿禮貌地點頭,注意到埃爾莎說"震撼"時微妙的上揚語調。這個冰島大提琴手身上有種令人不安的自信,仿佛早已是團隊一員而非新加入者。
"埃爾莎·約恩斯多蒂爾。"女子伸出手,指節上有長期按弦留下的繭,"文靖沒告訴你我們在北歐音樂節合作過?"
劉姿握住那隻手,觸感冰涼而有力。"他提過一位冰島大提琴手,說你們即興合奏很有默契。"
"那是因為他真正理解我們的音樂靈魂。"埃爾莎打開琴盒,取出一把古老的棕色大提琴,"不像某些德國樂評人,隻把我們的傳統當作異域情調。"
這句話像一把精準的小刀,戳中了劉姿這幾天的隐憂。她看着文靖幫埃爾莎調整琴凳,兩人用冰島語快速交談,笑聲在排練室裡回蕩。某種酸澀的感覺從胃部升起,她突然需要新鮮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