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将是新的一天,充滿未知的音樂和可能。而今晚,就讓她獨自與冰島的夜空對話,找回那個純粹為音樂而演奏的自己。
《冰與火之歌》的終章在阿克雷裡音樂廳響起最後一個音符時,劉姿感到一種奇異的失落。三個月的冰島之旅即将結束,歐盟項目的首站演出完美落幕,觀衆席上的掌聲如雷,瑪爾塔在第一排微笑點頭,小雨的攝像機記錄下每個細節——但文靖不在。
他三天前就去了韋斯特曼納群島,與埃爾莎參加那個傳統音樂聚會。劉姿反複檢查手機,隻有一條簡短的"祝演出順利",沒有說何時回來。
"太棒了!"奧拉夫在後台擁抱劉姿,大胡子蹭得她臉頰發癢,"那些評論家再也不能說融合音樂是噱頭了。"
劉姿勉強微笑。演出确實成功——《冰與火之歌》最終版本完美結合了冰島自然聲響與中國音樂元素,連最挑剔的樂評人都稱贊其"超越了文化拼貼,創造出真正的第三種聲音"。
"文靖會遺憾錯過終場。"希爾達遞給她一杯香槟,語氣中有微妙的試探,"他和埃爾莎的即興二重奏本來安排在安可部分的。"
劉姿接過酒杯,氣泡在杯底升騰如小小火山。"他有更重要的事。"她啜飲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傳統音樂采集對項目很有價值。"
小雨擠過慶祝的人群,相機挂在脖子上,金發因為忙碌而亂蓬蓬的。"瑪爾塔安排了慶功宴,但首先..."她神秘地眨眨眼,"我有東西給你看。"
小雨拉着劉姿溜出後台,來到音樂廳附近的暗房。冰水沖洗槽旁挂着剛晾幹的照片——瓦特納冰川上劉姿演奏的瞬間,黑白銀鹽處理讓畫面呈現出驚人的質感:小提琴的曲線與冰裂縫呼應,劉姿的側臉沉浸在音樂中,遠處冰崩的碎屑如被琴聲震落的星辰。
"這張..."劉姿伸手觸碰照片邊緣,"像另一個世界的我。"
"因為那是最真實的你。"小雨調整放大鏡,"不受項目要求、文化期待或任何人眼光束縛的純粹創作者。"她指向照片角落一個模糊身影,"看,連文靖都被震撼了。"
劉姿這才注意到畫面邊緣的文靖,他站在幾步之外,表情像是第一次認識她。某種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那個瞬間之後,他們之間有什麼永遠改變了。
"他愛你,你知道的。"小雨輕聲說,手指靈巧地将照片裝裱,"但愛和藝術追求有時會走不同的路。"
劉姿沒有回答。窗外,阿克雷裡的午夜陽光給一切鍍上金色,沒有黑暗可以隐藏情緒。
回到酒店已是淩晨。劉姿獨自站在窗前,看着太陽在地平線上徘徊不落。手機屏幕亮起,是陳教授的郵件:"勞倫斯同意你用《冰與火之歌》作為畢業作品,但需補充學術論文。另,上海民族樂團再次詢問合作意向。"
她放下手機,取出小提琴。三個月來第一次,她演奏的不是為項目創作的曲目,而是小時候學過的第一支歌謠——簡單、純淨,帶着故鄉泥土的氣息。
琴聲飄蕩在永不日落的夜晚,像一條看不見的線,連接着她與遙遠的過去,與此刻可能正在某個島嶼上記錄古老歌謠的文靖,與所有迷失又找回的自我。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劉姿做了一個決定。她打開筆記本,開始寫兩封信:一封給瑪爾塔,婉拒接下來的歐盟項目巡演;另一封給上海民族樂團,接受他們的合作邀請。
窗外的太陽終于稍稍沉下,在天邊留下一抹粉紅色的痕迹。劉姿想,或許有些旅程必須獨自完成,有些音樂隻能在遠離熟悉風景的地方被聽見。而真正的歸來,永遠始于告别。
劉姿收拾行李時,冰島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斜切進來,在地闆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線。她将那幅小雨拍攝的冰川演奏照片小心地夾進筆記本裡,指尖在照片邊緣停留了一會兒——那個瞬間的她看起來如此自由,仿佛音樂與天地融為一體。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文靖的名字。劉姿深吸一口氣才接起。
"演出怎麼樣?"文靖的聲音裡帶着電波也掩蓋不住的興奮,背景音裡有海浪聲和隐約的琴音。
"很順利。"她輕聲回答,手指無意識地卷着行李箱的綁帶,"奧拉夫說觀衆起立鼓掌了五分鐘。"
"我就知道會成功!"文靖的笑聲通過話筒傳來,熟悉得讓劉姿胸口發緊,"埃爾莎的祖父剛剛教了我一種維京人用鲸骨制作的樂器,音色像冰川開裂的聲音——"
"文靖,"劉姿打斷他,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更平靜,"我決定先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