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季陰冷潮濕,雪落地便融成水,每天清晨地面都是冰。凝凍天氣帶來很多困擾,出租屋燒着碳暖洋洋的,窗花上都是霧氣。
姜楠已經停工好幾天了,這個鬼天氣出去接單,她那技術和三手的電動車都負擔不了。
周安甯知道她經濟壓力大,給她在醫院接了個陪護的活。雇主是個退休的女老師,姓韓,兒女都在國外,摔傷了腰在康複科做理療。
韓老師早餐吃得少,姜楠自己熬了小米粥帶去,很合她胃口,破天荒添了一碗。
“辛苦你了,小姜,”韓老師人和善,看姜楠年紀輕輕,想到自己遠在國外的兒女孫輩,心裡起了幾分憐惜。
她聽小周護士講過姜楠的事,媽走得早,爹成了植物人,在康複科已經躺了八年,一個月大幾千的醫藥費,這個壓力落在誰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您愛吃就好,”姜楠收拾碗筷去洗,在小廚房正遇上周安甯。
“幹脆你就别幹騎手了,做護工掙得也不少,”周安甯真心建議。
姜楠說:“人家都要年紀大點的阿姨,韓老師不是你介紹,人家也不一定要我。騎手挺好的,自由自在。”
周安甯白了她一眼,說:“你自由自在了嗎?你哪個月不是天天跑。”
“哎呀别說這個了,韓老師給我發工資了,一會兒去外面吃,我請客。”姜楠洗好碗便離開了,裝在手提袋裡。
韓老師去做理療了,沒個一兩個小時出不來,姜楠不用跟着。她趁着這個時間去姜大山的病房。
她一如既往地讨厭這股消毒水的氣味,坐在陪護椅上,看着姜大山床頭心電監護閃來閃去的波浪線。
姜大山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皮膚蒼白得像紙一樣,頭發幾乎全白了,看着像遲暮的老人。可是仔細算來,他今年不過六十。
有那麼一刻,她曾經想過,拔管放棄他的生命。算她對不起他,她也從這十七樓跳下去,這輩子父女倆算兩清了。
可是她又不可以這樣做,她答應過薛烈,她活一天,他就活一天。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提起薛烈了,姜楠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名字了。那天梁境時突然提到他,她怔了很久都沒有回過神,回應了什麼都沒注意。
她的生活又如同一灘死水,梁境時短暫地攪弄了一下,又再次回複平靜。
日子一天一天過,韓老師的康複做得很好,兩個月之後便已經可以下床了。中間她的兒女回國看她,和老人講了很久想帶她出國,奈何老人故土難離,怎麼也談不到一起去。
她的兒女們無奈,把姜楠叫到一邊,遞給她一個很厚的紅包:“小姑娘,我們國外的工作耽誤不得了,你多費心照顧她,多陪她講講話。”
姜楠點點頭,應承下來。
病房裡冷冷清清,姜楠給韓老師削蘋果,切成小塊遞給她。想了很久,還是把那個紅包拿出來,說:“韓老師,你給我的工資已經很高了,這個我不能收。”
韓老師笑着擺擺手:“小姜,給你的就是你的,可不興這種。”
姜楠拆了看了一眼,好幾千呢。
韓老師說:“小姜,你一會兒買束花插上,晚點教育局的幾位領導要來探望我。”
姜楠聽周安甯說過,韓老師是市十佳優秀教師退休的,教育局那邊來探望倒也是情理之中。
她買了幾束百合,剛插好便聽到人聲。她識趣地站到角落,看着教育局的領導和韓老師寒暄。
姜楠覺得有個領導很眼熟,多看了幾眼,才想起來是梁境時的舅舅,她隻記得姓程。
“韓老師,柳城衛視要評年度十大人物,教師這塊呀,您是最有資格了,”教育局的領導對韓老師說,身後還有負責拍照記錄的人。
程屹文今天是沒有這個行程的,他在市政,今天隻是和教育局這邊的人一起吃個飯,剛好他們有這個活動,便一起過來了。他注意到旁邊的小姑娘看了他好幾眼,覺得似乎見過又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