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吵。
很吵。
有什麼一直在耳邊念叨,跟蚊子似的。
陳雨蹙着眉頭睜開眼睛,是在宿舍裡。
他沒死?剛才是做夢嗎?
“嗚嗚嗚嗚,哥你終于醒了。”李壺哭得眼淚婆娑的,正準備抱着他的胳膊去擦臉。
陳雨不動聲色地抽了出來,“怎麼了?”
他聲音有些沙啞,尤其是想起身的時候,腹部疼得厲害。
正是剛才夢中被匕首刺中的地方。
陳雨掀開衣服,腹部光滑如玉,什麼傷口都沒有。
到底怎麼回事?
李壺“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說是兩人從辦公樓回來,一開始還好好的,但是話說着陳雨就暈了過去,怎麼都喊不醒,連呼吸都沒有了,像是死了一樣。
陳雨看了眼時間,十點二十二分,距離剛才開門的時間還有十分鐘,“這段時間有人敲門嗎?”
李壺擦了把眼淚,搖頭,“沒有。”
陳雨手摁住腹部感受着痛楚,将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是做夢了吧。”李壺說。
“不知道。”但是很詭異。
而且,陳雨還總感覺自己像是忘了什麼事情。
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
陳雨蹙着眉頭起身,在宿舍裡翻箱倒櫃。
“雨哥,你找什麼?”
“刀。”
李壺:“啊??”
他看着陳雨從書桌下面摸出一把水果刀别在褲腰帶上,“宿舍暫時不要待。”
“那去哪裡?”
外面一片漆黑,沉悶的像是晚清頽死般的紅樓,風吹着欄杆咯吱作響,仿佛下一秒就會憑空來一段咿咿呀呀的戲曲。
“先去校長室。”
風陡然大了起來,月光都被遮擋住,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
陳雨為了不連累李壺,兩人分開走的,但相隔不遠。
他走得謹慎,路過那棵銀杏樹的時候看了一眼,枯枝蕭瑟,但樹幹卻強壯無比,頹勢與勃發糾纏着詭異的和諧。
陳雨福至心靈地突然想到了一直被忘記的事情。
那張素描!
朝謹給地寫着承諾的素描。
就在他想起來的時候,前面出現了腳步聲,像是……高跟鞋的聲音,不是李壺。
那是誰?
他朝前望去,先看到的是一件裙擺誇張的連衣裙,細長的手指擰着裙擺,另一隻手背在身後,擡腿間露出一雙白皙的腳踝,高跟鞋的金屬扣系在黛色青筋覆着的腳腕上。
“老師,你是要去哪裡嗎?”前面的人偏頭問道,聲音軟糯。
随着他的話音落地,一張精緻迤逦的面孔從黑暗中顯出來。
“路秀沅?”陳雨驚訝極了,他不是個男生嗎,為什麼?
“是我呢,老師。”路秀沅笑着望向他,隻是笑意未到眼底。
“老師,你是要去哪裡呢?”他又問了一遍,那雙瞳孔一直死死盯着陳雨,“老師,回答我!”
“去……”
“啊,我知道了,老師是去見他的對不對?”路秀沅說。
陳雨:“?不是,我是去校……”
“老師一定是去見他的。”路秀沅咬牙切齒,“老師為什麼要騙我?”
“老師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路秀沅單手捂着臉哭了起來。
陳雨:……
陳雨:……
但凡你聽我說完一整句話呢。
路秀沅擦了眼淚,擡起頭,睫毛和眼影被洇濕,暈成了一片。他擦了一下嘴角旁邊的淚水,在臉頰上帶出一抹紅色。
他一步步朝陳雨走來。除了腳步聲,陳雨似乎還聽見了什麼聲音,但不真切。
“老師看看我好不好?”他靠近了問,下巴微微擡起,淚珠在眼眶中流轉,露出最脆弱的姿勢,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那種樣子最美。
路秀沅視線從陳雨臉上寸寸掠過,意思不言而喻勢在必得,他有信心。
陳雨:“不好!”
路秀沅:…………
“為什麼?”他一下子變了臉色,凄慘的淩厲扭曲起來,開始質問,“為什麼?”
陳雨:“我很窮,師生戀要不得,我不丢了飯碗。”
路秀沅有些急了,但他像是怕這副模樣吓到陳雨,攏了攏長發,勉強地笑了一下,“這都什麼年代了,老師我們可以的。”
他擺弄了一下裙子,“我……我很厲害的老師。”
陳雨:……
厲害?
什麼厲害,哪裡厲害?
陳雨反應了幾秒,随後蹙眉,他倒是沒看出來路秀沅一直對他存着這樣的心思,“隻要我還是老師一天,我們就不可能。”
路秀沅睜大眼睛,淚珠子一顆顆地往下掉,他像是崩潰了,聲嘶力竭地吼道:“那為什麼他可以?為什麼?!!”
陳雨:“誰?”
誰可以?
不過答案他是沒有機會知道了,下一瞬,路秀沅抄起一直拖在身後的長斧子就猛地朝陳雨砍了過來。
陳雨才知道,剛才聽見另外的聲音,是斧子被拖在地上的摩擦聲。
陳雨感覺自己的頭被砍掉了,他看着路秀沅滿身鮮血的輕柔的抱着自己的頭,仿佛不是剛才那個力氣大到驚人的瘋子,“老師,沒關系的,一點兒都不疼的。”
疼到身體蜷縮但卻無法開口的陳雨:……
特麼的,不砍在你身上,你當然不疼了!!
路秀沅手指拂過陳雨的眼睛,低頭吻了下去,“既然我們不能在一起,那我就把你藏起來。”
……
“瘋子,都是瘋子。”
陳雨捂着脖子再次在李壺的嗚咽聲中從宿舍地上爬了起來。
李壺一把鼻涕一把淚,“雨哥你終于醒了,你知道嗎剛才我們回來的路上,你話說着說着就暈了過去,怎麼都喊不醒,連呼吸都沒有了,像是死了一樣……”
陳雨知道了,之前的不是夢,他是又死了一遍,像卡bug一樣的重生了。
“怎麼了?”李壺問,“雨哥,我怎麼感覺你從醒過來之後就好像變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呢?”
“我們有可能會被困在這裡。”陳雨将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但有一點能肯定的是,第一個殺他的人肯定不是路秀沅,那人幹淨利落沒有路秀沅那麼強烈的表演風格,那會是誰?
他進來之後好像也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啊?
不對,還是有一個的。
陳雨想到辦公室裡的那個與自己不和,面色陰沉的老師。
會是他嗎?
“謝書?”李壺說,“我知道他。整天闆着個臉,好像誰欠了他錢似的。脾氣又臭又硬,學生都說要不是看他長得帥,早就想揍他一頓了。如果誰最有可能殺人的話,我感覺肯定是他。”
而且,謝書的體格跟穿雨衣的人好像也差不多,都是瘦瘦高高的。如果他沒有學路秀沅,隻拿着匕首的話……陳雨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匕首,應該可以和他對抗。
除了那個殺自己的人,陳雨還想起了路秀沅口中的“祂”。
應該也是自己的學生。
在這段時間,跟自己有關聯的學生除了路秀沅就隻剩下……朝謹。
朝謹和自己有什麼不同尋常的關系嗎?
陳雨想到之前朝謹說的不能忘記,但自己卻忘得一幹二淨的事情。
那個承諾。
可關鍵是到現在,陳雨都不知道,那個承諾的具體内容到底是什麼啊!
陳雨隻能先将這個壓在心裡,現在最重要的是活過今晚。
“——咚咚咚”
熟悉的敲門聲再次響起,陳雨讓李壺提着屋裡唯二能防禦的一口鍋站在門後。
陳雨吸了口氣,捏緊了門把手,轉動。
鎖芯彈回,門被打開,求生通道的綠光跟上次一樣,分毫不差地投映到外面帶着兜帽的人的身上。
陳雨擦了下手心兒,匕首刀柄硌着他掌心疼,朝外面輕輕喊了句,“謝書?”
随後,他聽到一聲從喉嚨裡發出來的輕笑。
雖然隻有短促的一聲兒,但陳雨還是迅速敏銳地聽了出來。
這不是謝書的聲音。
“朝謹!!!”
屋裡的李壺沒忍住從房間裡竄了出來,“怎麼可能是你??”
面前的人将兜帽掀了下去,那張帥氣的臉在綠光之下顯得格外的邪氣陰森,眉毛上揚,露出一抹笑,目光從李壺身上掃過,落在了陳雨臉上,“老師,晚上好啊。”
“看到我這麼驚訝,難道老師在等的不是我嗎?”
“那是誰?謝書?”朝謹指着李壺,“可是老師,你房間裡還有這個胖子啊。難道老師不知道嗎?”
“胖子……都是不行的。”
被無辜挨了頓罵的李壺:……
…………
不行?
什麼不行?
哪裡不行?
聽懂了話音的陳雨:……
這是個什麼意思???
李壺行不行,跟他有什麼關系。
難不成……
“可是,老師,我可以的。”朝謹上前了一步,目光釘向他,“我原本可以讓老師很開心的。但是老師并沒有遵守我們的承諾。”
“老師今晚應該獻身與我,但老師你反悔了!”
朝謹在陳雨身上一寸寸地逡巡,“我很傷心……我很傷心的……”
陳雨:???
陳雨滿腦門問号,什麼玩意兒???
獻身?在哪裡獻身,怎麼獻身?是他想的那個獻身嗎?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如果,如果路秀沅是提早就知道這個承諾的呢?
所以才會在知道陳雨出門之後那麼瘋狂,他以為自己是去找朝謹的。
那麼自己第一次被殺的原因則是因為……
“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朝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始發難,跟上次一樣,舉着刀拼命地刺向陳雨的腹部。
“——噔”的一聲,被李壺用鍋擋了回去。
但是朝謹的力道跟路秀沅一樣,都是不同尋常的大,根本不可能是人類有的力氣,刀尖直接刺破了鍋底。
朝謹翻手,換了個方向,那口鐵鍋就像是紙糊的一樣被輕易地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