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鞋顔色鮮豔詭異,前頭尖尖地翹起。
陳雨突然就想起了今天李壺說的那個教室裡趴在人身上的紅衣女。
紙鞋離他越來越近,吧嗒聲一下一下,仿佛敲擊在他的頭皮上。
隐約還能聽到一絲笑聲,順着空氣鑽進了他的耳朵裡,陳雨渾身僵硬,汗毛豎立。
紅色紙鞋一直到他臉頰前才停了下來。
“你看我鞋子好看嗎?”頭頂的聲音傳來,冰冷幽靈帶着死氣。
陳雨:……
“好看嗎?”頭頂的聲音含着冷氣又問了一遍,仿佛隻要說個“不”字,就能當場用那尖頭直接戳穿他。
陳雨睫毛顫了下,“……你踩到鼻涕了。”
剛才李壺可是在這裡哭了半天。
他隐約看見那紅紙鞋一頓,随後僵硬地擡起了腳。
下面赫然是一團紙巾,裡面是什麼不言而喻。
……
……
陳雨仿佛聽見了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喜歡紅色嗎?我是教馬克思的。”陳雨從被窩裡掏出一本《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這顔色比你的鞋子還要紅,喜歡嗎?我可以教你。”
……
……
停在空中的腳落了下去,那人慢慢地彎下腰來,能聽見骨骼的“咔咔”聲,陳雨猝不及防的對上了一張蒼白的臉。
中間凹陷,鼻子和眼眶都被壓進了臉裡面,像是被什麼用力地撞擊或者碾過。
陳雨呼吸陡然一停,緊咬住嘴才沒有被吓得當場叫出來。
這臉……好像有點兒熟悉。
“……趙碣石?”
他想起來了,那雙鞋子不就是他今天燒得紙人腳上穿的。
“好看嗎?”趙碣石發覺陳雨再看他的鞋子,又問了遍,“好看嗎?”他似乎很執着這個問題。
“好看。”陳雨果斷點頭。
兩人一時之間相對無言。
陳雨頭稍微往後移了點兒,畢竟是死了很多天的人了,味兒不是一般的大。
“從國道走回來很累吧?”陳雨看着他問。
趙碣石點點頭。
“為什麼要回來?”陳雨猶豫了下問。
幾百公裡的路程,鞋子都磨破了,為什麼一定要回來?哪怕是變成鬼了也有這麼強烈的願望。
總不可能是因為五百塊錢的應該不是因為喜歡教書吧?如果真的喜歡,又怎麼可能會随便的就将教材丢掉。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讓他不得不這樣做。
趙碣石鞋底摩擦着地面,“一定要,一定要回來……”他話還沒說完,随後像是因為盯得久了,眼睛有些不舒服,趙碣石直接伸手将手指插到了眼眶裡把眼珠子摳了下來,将玻璃體上的血迹擦了幹淨。
骨肉皮撕扯的摩擦黏膩聲不斷地挑戰着陳雨的底線,有些甚至從陳雨面前掉落在了被子上。
他喉結滾動壓住了想吐的欲望,“一定要回來?回來幹什麼?”
趙碣石擦眼珠子的手一頓,擡起頭黑咚咚的眼眶望向陳雨,嘴巴大張着半天才說出一個音節來,“老……”
後面的話還沒吐出來,一旁床上就傳來殺豬般的尖叫,“啊————鬼啊!!!”
陳雨隻感覺一陣風旋來,随後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随後是“嘣”的一聲,陳雨看見李壺逃跑的間隙抄起水瓶在趙碣石的頭上猛砸了一下,聽得他牙酸。
原本凹陷的臉,愣是被這反方向一砸給怼了出來。
……
陳雨被李壺拉着奪門而逃的時候,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趙碣石。
他發誓,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鬼的臉上露出滿是迷茫恍惚的神情。
李壺拉着他奪門而逃,一路尖叫狂奔。
陳雨跟在後面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被夜風吹變形了。
“我覺得……可以慢一點。”
“鬼啊,是鬼啊!!!慢一點就被抓住了。”李壺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陳雨:“他沒追上來。”
李壺一頓,“哦,是……是嗎?”
他朝後面望去,果然沒有人。
李壺松了口氣,停了下來,坐在花壇上氣喘籲籲。
“好險,差一點就死了。你說,我打了那鬼,它不會來找我報仇吧?”
陳雨:“……應該不會吧。”
他想了一下趙碣石的臉,說不定還會感謝你。
李壺頭埋在膝蓋處,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會兒才小聲抱怨着,“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還是說……”永遠都回不去了?
後面的話李壺咽在了喉嚨裡。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夜晚的京令不是很熱,甚至夜風還帶着絲絲涼氣。
兩人歇了一會兒,随後很快就發現了不對。
他們周圍甚至連整個學校都見不到人影。
九點過幾分,正是學生活動的好時候,怎麼外面會一個人都沒有,安靜的像座墳場。
陳雨站了起來,發現不光沒有人影,就連大樓裡的燈光也全部被熄滅了去。
圖書館,自習室,學生教職工宿舍樓毫無例外都是如此。
李壺咽了口口水,聲音不自覺的小了許多,“所有人……都睡了嗎?”
就他們剛才尖叫的聲音之大,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是睡死了還差不多。
李壺正在望四處望,企圖能找到一個人影,眼睛胡亂瞟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不遠處的一幢教學樓突然亮了一小盞燈光。
人類都是有趨光性的,尤其是在詭異氣氛的黑暗之下,這種夾雜着好奇心的特性能夠到達頂峰。
陳雨也看見了,兩人對視了一下,很默契地沒有說話,一起朝教學樓走了過去。
是辦公樓,六樓。
門沒有關留了一條縫隙,像是在一直等人過來。
“讓我先看看。”李壺佝腰貓步的輕聲往門邊上走,趴在牆壁上透過縫隙朝裡面看過去,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眼白上都是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