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秀沅說趙碣石是在外面死的,距離學校幾百公裡遠的一個國道上,死的時候身邊還有專業課的資料,應該是準備趕着回來給學生講課。
陳雨:那他看見的不是趙碣石?
“老師,您看現在學校網上還有關于趙老師的悼文。”路秀沅把手機往陳雨那邊推了推,最前面的是一張黑白證件照。
他不久前才跟着一起燒過紙的……熟人。
陳雨:……
那當時跟他在一起的是……
陳雨看了一眼手中教材封面上的馬克思,感覺受到了深深地嘲諷。
怪不得剛才灰色T恤的男人臉都氣紅了。
讓你給死人送東西,不就是在咒你死。
這人沒打他就已經算是脾性好的了。
他看了一眼那人書桌上的名字,謝書。
謝書臉還是紅的,鳳眼瞪着他好幾分鐘。
陳雨果斷道了歉,然後轉身就走。
“诶……”後面謝書哼了一聲兒。
陳雨回頭看他,“還有事兒?”
謝書又不說話了,隻看着他,像是歉還沒道夠似的。
陳雨又追加了幾個道歉。
但是他的臉好像更紅了些。
發燒了嗎?
夏天好像是容易發燒。
“老師是怎麼拿到這麼書的?我記得當時趙老師的東西都被他家裡人收拾走了。”
陳雨笑了笑,“撿的。”
外面上課鈴聲響起,之前還熱鬧的走廊現在都安靜了起來,走廊長且狹窄,頭頂的燈昏暗幽黃,陳雨甚至一瞬間感覺這裡其實隻是一座廢棄學校,沒有什麼學生和……
“老師……”
身後路秀沅的聲音将他拉了回來。
“老師,去食堂吃飯嗎?”
“我中午沒吃,現在好餓,老師跟我一起吧。”他眼睛實在好看,盯着人的時候不自覺的讓人心軟。
好在食堂的飯菜不貴,尤其是一樓的八号窗口的肉丸子面,在學校很有名,隔着很遠都能聞到鮮香味,仿佛能鑽進人的心裡,讓人不由自主地邁着腿往那邊走。
這家丸子面不光好吃,還便宜,導緻就算現在不是飯點也排了一條很長的隊。
陳雨聽見周圍的人說這段時間開店的那個阿姨一直在降價。價格降了,但是分量卻一點兒沒有下去,甚至跟之前相比還多了一點兒。
應該是阿姨家裡有什麼喜事,這段時間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
“老師吃丸子面嗎?”路秀沅看着他問。
陳雨喉結滾動了下,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距離自己醒來過了多久,但确實是餓了。
兩人走了過去排隊。
路秀沅,“老師第一次住學校宿舍,應該還不習慣吧?”
陳雨跟着話音,“還好。”
“唉,真不知道學校為什麼封校,就算失蹤和死了人也有警察啊,學校簡直悶死了。”路秀沅小聲抱怨着。
陳雨聽到了幾個關鍵詞,失蹤,死人……封校……
陳雨順着說,“是啊,有些悶。”
“豈止是悶啊,開請假條出去都不行。”他們被強制留在學校裡,說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
現在的情況是,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
那就意味着……他也不能離開了。
路秀沅又說了一些,第一起失蹤案是兩周以前。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那個男生是翹課旅遊去了,畢竟那男生的性格就不是一個安分的。學校和朋友都沒有當回事。
一直到三天之後,衆人才驚覺過來,似乎是從他走的那一天開始,所有人都聯系不上他,電話不接,消息不回,就連他女朋友也找不到人。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失蹤前沒有任何不正常的行為。
從那以後,每隔幾天不同的系裡就會少一個人來上課,最後都會被判定為失蹤,因為找不到屍體。
跟連續失蹤沒有屍體不一樣的是死亡。
路秀沅說到這兒,眉頭皺了皺,看表情像是有些禁忌。
“都是那顆銀杏樹。”他垂眸咬着手指甲說,動作有些緊張。
其他的有用的信息不管陳雨再怎麼套都沒有說出來。
“老師,隊到了,你要吃什麼餡兒的面?”路秀沅看着窗口後面,手放下了下來,像是被丸子面吸走了所有的情緒,神色轉變很快。
窗口裡面架着兩個深且寬的大鍋,都冒着熱氣,一口煮面,另外一口是用骨頭熬出來的高湯,加了點調料,裝滿了一個個深紅的丸子,看着很新鮮。
“都是今天現包的。”窗口裡的阿姨說,“可香着呢。”她穿着一身藍色帶領的舊制服,戴了一頂食堂裡工作人員都會戴的白色帽子,頭發都藏在了帽子裡,一絲都沒露出來。笑着的時候眼皮凹陷,褶皺明顯,那雙直徑過分大的瞳仁烏黑有神。
“那來兩碗吧。”畢竟是老師,陳雨還是把錢付了。
兩人都要了一樣的肉餡兒,丸子幾乎快蓋滿了整個碗,将細面都壓在了下方,分量果然很足。
溢出來的湯汁帶着骨頭的鮮香,放了幾粒蔥花,顔色也好看。
陳雨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他發現周圍人都跟他差不多。
“謝謝老師。”路秀沅笑得很開心,将碗接了過去,捧着吹了幾口氣。
很燙。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路秀沅低頭小小的喝了一口,又是一口。
沒有停下來過。
陳雨筷子夾住肉丸剛要放進嘴裡的時候,下一秒就被人搶了去。
“一看就知道是8号窗口的丸子面,好吃!”
搶丸子的是個男人,白色T恤加大褲衩,腳上拖着一雙涼鞋,腿上的毛在空調下迎風飄揚。
“我說你沒課了怎麼還不回宿舍,原來是吃飯來了。”他說着将陳雨的碗撥到了自己面前,一口塞了兩個丸子,“真好吃,有點兒像豬肉餡兒。”
聽話音這人應該是他在學校宿舍裡的室友。
“李壺老師。”路秀沅打了招呼。
“嗯。”李壺正吃面,一繞手算是應了,應該是跟陳雨很熟,絲毫沒覺得搶了飯碗有什麼毛病。
“老師,我的給你吧。”路秀沅貼心地将碗推了過去。
陳雨看了一眼風卷殘雲的李壺搖了搖頭,“留着吧。”
估計等會兒也得沒。
陳雨繞過8号窗口的長排隊伍,去打了兩份素飯和小菜。
“老師怎麼……”路秀沅話還沒說話,自己面前的丸子面就被李壺掃了過去。
“不吃吧,那我就吃了啊,謝謝。”
李壺吃得很快,碗底幹幹淨淨連湯汁都沒有,他像是很久沒有吃過飯了。
秀氣可愛的路秀沅被這種瘋狗吃法驚呆了好一會兒,“李老師是幾天沒吃飯了嗎?”
李壺用T恤袖子擦了下嘴,“算是吧。”
吃完晚飯之後,路秀沅一直将人送到教室宿舍樓下,才離開。
走之前問陳雨,“老師今晚會睡得很熟嗎?”
問題有些奇怪。
陳雨偏頭看他。
晚上睡覺不睡熟能叫睡覺嗎?
路秀沅笑了笑,沒有等陳雨說什麼,就先說了“再見。”
教職工宿舍樓有些矮,外面是紅色的磚塊,四周的牆壁上還有一些綠苔和爬牆虎,有些年頭了,沒有電梯。
李壺也沒有先上去,正在樓梯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