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寂靜中,心髒在猛烈的撞擊着。
所長像是要跟什麼較勁兒似的來回試着打火機,但無論多少次都是這樣。
陳雨發現所長手抖的已經快要拿不住煙了,他蹙眉上前去擋住了那一排收斂袋和裡面仿佛在玩消消樂似的一模一樣的臉,對着所長說,“我來。”
他眼神清明,背脊挺直,一身襯衣長褲站在那裡就像是棵挺拔的玉松。陳雨一手拿着打火機,一手擋風,靠近——“吧嗒”一聲。
煙頭終于被點燃了一個小火星,是在白熾燈下唯一的暖色。
所長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深吸了一口,整個人從緊繃的狀态中松了下來,佯裝鎮定的背脊彎了下去,發間白絲遍布,身形都矮了不少,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他埋頭吐出煙霧,聲音裡似乎帶着水汽,“就是你們看到那樣。”
每天死的人都是小瑞。
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警方内部封鎖了這個消息,所以外面的人隻知道佳苑小區十八天每天都會死人,但并不知道死的都是同一個人。
一個人來來回回死了十八次,并且經過驗屍每具屍體都還死透了。
李壺的三觀被打碎正在重塑中,遊戲裡也就算了,他忍!但在現實生活中為什麼還會這樣啊?!
所長手指擦過眼睛,捏住鼻梁,那根剛點燃的煙很快就燒到了煙屁股。
他神情也終于穩定了許多,在殡儀館的屍體收斂所裡幹了二三十年,也算是遇到過些離奇的事情,但像這回還是頭一次見。
“事情是十八天前開始的……”所長想了下,又說,“可能不止十八天前,很早就開始了,隻不過我一直沒有注意。”
“我能想到的最早的異象是小瑞結婚的時候。他是去年結的婚,女方溫柔善解人意,知道小瑞是幹這個的也不嫌棄,兩人婚後就住在了這個小區。
佳苑小區是個老小區,大概有十幾年的曆史了,所以房子的一些硬件設備跟不上。小瑞就總說他們房子不防水,樓上的一些髒水總是往下滲,弄髒了他們房子不說,還一股腥味;也不隔音,老小區不光老人多,孩子也多,經常能聽見小孩兒的哭鬧聲,夫妻兩個平常都休息不好。
那段時間,小瑞的眼底都是青色,脾氣也逐漸暴躁了起來,幹活的時候跟剛來的小實習警察吵了好幾次,甚至有次此還弄丢了屍體的一條胳膊,家屬找上門來鬧,被我罵了幾頓,扣了工資。平常他犯錯都是嬉皮笑臉的道歉,但這次卻記恨上了我,跟我生分了起來,除了工作之外私下也不聯系了。”
說到這兒,所長停了下來,繼續抽煙。過了會兒,他擤了下鼻子,再開口時,聲音中的水汽和霧蒙去掉了不少,“大概過了有大半年吧,也就是……兩三個月之前,小瑞突然跟我說他老婆懷孕了,發現的時候已經好幾個月了。終于來了件喜事,小瑞脾氣好了不少,也像是之前的那個人了。可是……”
所長歎了口長氣,像是要把胸腔裡的淤氣全部吐出來似的,“可是,好景不長。沒多久小瑞的老婆流産了,據說是在小區曬太陽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麼人推了一把,從長椅上滾了下來,孩子沒了,聽說都成形了。再之後,因為孩子沒了,他老婆精神上出現了點問題,總說是有小孩兒站在窗戶外面看着她,沖她笑,還叫她媽媽。”
“可是,小瑞的家在13樓,窗戶外面哪裡能站什麼小孩兒?!”
“那小瑞的老婆呢?怎麼沒有看見她?”李壺沒忍住問道。
所長搖了搖頭,發間的白絲又多了幾根,“死了,從窗戶跳了下去。”
李壺:……
這一家三口都死絕了,可以說是。
“從那之後,小瑞就變了。”
陳雨看見所長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他這裡說的變了,有可能不像是之前隻有性格上的變化那麼簡單。于是,陳雨問道:“怎麼變了?”
所長:“這種變化很難說,隻有熟悉的人才能感覺到,表面上看沒有什麼變化,但就是感覺,第六感。”
所長放慢了聲音,像是在回憶,“那是一種很幽微的變化,細小的慢慢的在滲透小瑞,甚至有時候我一扭頭看向小瑞臉的時候,會覺得面前站着的這個人根本不是小瑞。可一晃神,他又會像之前那樣對着我打招呼,會對着我笑,會叫我所長,會讓我給他帶家裡的早飯……他又是小瑞了……”
所長搓了搓手,擡頭看向陳雨,“小雨,我說得很混亂,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
陳雨點點頭,“聽得懂。”
“這就跟我們照鏡子一樣,照得時間久了,就會猛然發現鏡子裡的那個人好像不是自己了。”
“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所長繼續說,“像是眼珠子變得更黑了,又像是皮膚變得更白了,也更喜歡對着人笑……”所長的話有些混亂,他就一中專畢業,沒讀過太多的書,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能描繪出來已經很不錯了。
所長阻止了一下語言,繼續說:“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十八天之前的晚上,小瑞突然打電話給我,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在說什麼這邊的屍體不好收斂,讓我幫幫他。”
李壺聽到這裡看向陳雨,這話怎麼有點熟悉,不就是之前小瑞打給你的說辭!
陳雨點點頭,确實很像。
所長:“我一看時間,都快淩晨一點了,就在想難不成是又接了什麼外活,我問他地點在哪裡,我好趕過去。結果……”
李壺開口,“他該不會說是在佳苑小區吧?”
所長閉上眼睛點點頭,“就是佳苑小區。”
“我當時也沒有想那麼多,以為是碰巧了,就開車往那邊趕。可是等我到的時候,發現小區裡路燈都關了,一片漆黑,更沒有警察和警戒帶,這裡一點都不像命案發生現場,但當時小瑞的聲音太急促了,我顧不了那麼多,就按照他給的樓棟找了過去,我透着月光看過去,确實看到樓下似乎躺着一具屍體。”
所長說到這裡的時候,原本平穩的情緒又再次起伏了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打開手電筒慢慢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喊小瑞的名字,周圍沒有人應。”
所長咽了口口水,眼珠子往外凸起,裡面都是紅血絲,“我離那具屍體越來越近,屍體正面朝下,周圍都是血迹,應該是從樓上跳下來的,整個身體都扭曲得不成樣子。可當我将屍體翻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地上躺着的就是小瑞,他眼睛大睜,望着我像是在笑……”
“卧槽!”李壺沒忍住罵出聲兒,他雞皮疙瘩瞬間暴起,後背陰風直灌。李壺看了眼瘆人的收斂袋,向陳雨靠近了些。
所長喉嚨不停地鼓動,“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臉頰不自然抽搐着,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幾乎是幾口一根煙,很快他周圍都是煙蒂,“我當時吓壞了,我不知道小瑞是怎麼死的,還以為之前那通電話是他的求救電話,我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報警。可當我拿出手機的時候,鈴聲卻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