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果真停了下來。
陳雨:……
李壺:……
還能這樣嗎?
李壺先是被金發少年的臉晃了一下,随即發現這人的臉和通身壓都壓不住的戾氣極其不符,合該他原本就應該是那種一派瓊枝挺秀的少年才對,就像……李壺不知怎麼地突然想到了京令大學副本裡某個地方很大的帥哥,就應該是那般模樣才正确,而不是現在……
李壺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像匹孤狼還是有着深仇大恨的那種。
李壺靠近陳雨,在耳邊輕聲說道:“雨哥,你認識?”
陳雨搖搖頭,“隻見過幾面,不認識。”
對面的少年像是聽到陳雨的話,擡眸朝他看了一眼,手指捏了捏拐杖,又收回了眼神。
“那他怎麼會突然來這裡啊?”李壺問道:“不是說佳苑小區都快搬光了嗎?還選擇這段時間來,警察怎麼讓他進來的,再說了……”
少年像是被李壺叽叽喳喳朝的有些不耐,拐杖在地上敲了敲。
李壺聽見聲音一擡頭,就看見了一雙居高臨下,眉目漆黑的眼睛,神情淡漠空冷,像是冰垛子似的。
怎麼比身後的一排排小瑞消消樂還要恐怖,他沒忍住往陳雨後面躲了躲,剛張嘴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手機,又開始響了起來。
“小雨,小雨……你幫幫我,快來幫幫我……”跟之前一模一樣的幽怨急促的語氣。
少年看着手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蹙了蹙眉頭,将手機還給了陳雨,随後看了眼時間說了句,“快到十二點了。”
李壺沒理解,什麼意思?
誰知一旁的所長聽到這個時間猛然激動了起來,眼睛大睜,喘着粗氣,喉結上下鼓動着,“快了!快了!”他指着收斂袋裡的屍體說道。
李壺:什麼快了?
陳雨想起來,之前司機說的話:每次死者跳樓死亡的時間都是半夜十二點。
他看了眼手機,現在晚上11:59:32
陳雨第一個念頭就是,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第二個念頭,來不及了!
他們剛推門趕出去,就隻見有什麼東西從他們眼前“砰”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李壺眨了眨眼睛,他甚至感覺到似乎帶着鐵鏽腥味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上。
高空墜樓死亡的屍體實在不怎麼好看,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有時候看着腿和身子還連在一起,其實裡面的骨頭早就已經斷了,隻剩下一張薄薄的皮肉筋脈。
李壺忍了忍,好歹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了,不想丢人,但一個沒留神還是沒忍住抹了一把臉,偏頭嘔了出來。
陳雨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熟練的戴了口罩,在裡面快速地翻找起來,終于找到了半截腦袋,下巴處赫然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是小瑞!
“十三樓!十三樓!”所長突然指着高層十三樓處喊了起來。
陳雨擡頭去看,可什麼也沒有看見,“所長,你看到了什麼?”
所長眼神恍惚,嘴裡念叨着,可陳雨怎麼都聽不清。
“人影。”一旁的少年開口,聲音清郁沉沉。
他臉上表情跟之前一樣,似乎沒有收到這個令人牙酸的屍體的影響。
陳雨:“人影?”
少年看了陳雨一眼,用拐杖虛指了一下所長,“他應該是想說,你們口中的小瑞是從十三樓跳下來的。”
十三樓不是小瑞的家嗎?
陳雨想到所長說的小瑞的故事裡,小瑞的老婆也是從自家窗戶跳下來的。
所長還說,他老婆去世之前,總是能看見窗戶外面有個小孩正對着她笑……
陳雨朝十三樓望過去,這裡的人都搬了差不多了,除了求生通道裡還亮着的幽幽綠燈,和電梯自動上下時的微光,其他都是烏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你想去十三樓看看?”一旁的少年再次開口。
陳雨驚訝地朝他看了一眼,按照少年的性格,他應該很少跟人主動搭話。
少年手指捏了捏拐杖,眼神沒變,“我正好也要上去,一起吧。”
陳雨頓了一下,點點頭,“好。”
他将吐得昏天暗地的李壺和神情恍惚的所長靠在一起,“所長,你和李壺先在下面待一會兒,我上去看看,很快就下來。”
李壺膽汁都快吐出來了,雙眼發愣直擺手點頭:快去快回!
陳雨和少年再次推開214的門,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一排整整齊齊十八個收斂袋和灰青色晃人眼的白熾燈。
陳雨朝收斂袋看了幾眼,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抓不住。
少年一進門也朝收斂袋那邊望了幾眼,随後眼眸垂下,沒有說話,金色的發絲稍微溫順了一點搭在耳邊,他拄着拐杖在安靜地等電梯。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陳雨體會到了所長之前說的,就像是照鏡子的感覺,明明鏡子裡面的人是你,可看得時間久了又不像你。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兩人站在電梯口,随着“叮咚”一聲響,電梯到了。
電梯門打開,裡面也是晃眼的白熾燈,将所有東西都找的發白。
陳雨擡腳踏進電梯的前一秒又朝那些收斂袋看了一眼,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了李壺之前的一句話——他說,這些收斂袋擺在這裡像棺材似的。
收斂袋的顔色應該是深綠色,綠到發黑才像棺材,而不是現在這樣,也是綠的,也是黑色,但不夠!不夠!
遠遠不像棺材。
怎麼會這樣?!
陳雨找到詭異的原因了,他剛準備說些什麼,然而下一秒,原本踏進電梯的那一腳卻踏了個空,直直地向下跌去,慌亂中他對上了少年的眼睛,淡漠空冷中似乎藏着一絲絲的情緒,隻有一絲絲,很少。他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陳雨晃神中,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擡手,快速抓住了少年的拐杖,兩人一起跌向了深淵。
迷糊中,陳雨想,這人竟然也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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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3日,天氣陰,有小雨,細細密密得像霧一樣壓下來,沉悶的有些讓人喘不過氣。
晚上十一點,安城所有的高中才下最後一節晚自習。外面的風陰冷地隻往骨頭縫裡鑽,徐佳悅出了校門之後,沒有看見每天都來接她的媽媽。
她以為是遲到了,打電話過去,沒有人接。
徐佳悅歎了口氣,打算自己走回去。
她住在佳苑小區,好在學校離家不遠,要不然她非要凍死在半路上不可。
徐佳悅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埋怨媽媽,不讓她騎自行車就算了,現在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也不來接她了。這天氣冷,晚上外面基本沒有什麼人,徐佳悅想起自己看過的那部叫楚人美的鬼片,她有些怕得四處望了望,緊了緊衣服,步子邁得快了不少。
沒一會兒就要到佳苑小區了,就在她要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徐佳悅突然在外面的馬路上看見了自己的媽媽,她穿着一身紅色呢子大衣,低着頭一直在馬路上走着,隻不過像是找不到路了似的一直來回打轉。
“媽媽!”徐佳悅興奮地揮着手朝馬路對面喊道,可是媽媽并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還低着頭在路上打轉,腳步移動走得很細密,不知道在幹什麼。
徐佳悅擰着眉頭,她是真的生氣了。
她一股腦地沖到對面,對着紅色呢子大衣女人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一下,“媽媽!”
女人這才猛然擡起頭,一雙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向徐佳悅。
徐佳悅先是被吓了一跳,剛才一閃而過的臉好像不是她的媽媽,可她還沒有看清,對面的女人就開口道:“悅悅,你終于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和腔調,徐佳悅再定睛一看,這就是她媽媽。
雖然……看起來有點兒不像……具體哪裡不想,徐佳悅形容不出來,有些玄乎,但隻看臉的和聽聲音的話,這确實是她媽媽。
媽媽咧開嘴角朝她笑了起來,擡手摸向徐佳悅的頭,跟往常一般的語氣說道:“我剛準備去接你的,沒想到你就放學回來了啊,真快!”
徐佳悅一聽就知道,她媽媽肯定是又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