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跟陳雨他們一起出的車站，白色的擔架就一直走在他們旁邊。

裙子上的衣帶從擔架上滑了出來，鮮豔明亮，蕩在空中随着腳步起伏着。

“這三兒也太倒黴了吧，總共倒下去幾百人，五十八個人受傷，就他們三個死了。”

“裡面還有兩個是大學生，真是可惜啊。”

“哎，你說自動扶梯那邊也不需要走動，怎麼就突然發生了踩踏事件，也太奇怪了吧。”

“這哪裡知道，有些事情不好說的。完全看老天的意思，天願意什麼時候把你收回去，你就得什麼時候回去。”

……

……

劇組拍攝地點離車站有段距離，李壺平時很少坐公交車，沒想到一天之内跟着陳雨連坐了兩次。

公交對他來說又擠又慢，不過，有個唯一的好處——人氣夠旺。

這是先被拉進了恐怖遊戲，又目睹通關失敗玩家慘死的李壺所急需的東西。

周圍嘈雜的聲音讓他知道自己還活着，活在真實的世界裡。

可是，這世界真的是真實的嗎？

李壺被自己腦中突然多出來的念想吓了一跳，随後急切的朝四處環望着。

因為是首站又是從火車站出發，所以公交車上擠滿了人。

有拖着行李袋背着棉被的農民工，臉上都是被曬出來的溝壑皺紋、有抱着孩子哼歌的渾身散發着溫柔美麗的媽媽、也有拿着病例準備去複查，擔心煩憂的病人……各式各樣的，真實的不能再真實。

有哪一款遊戲能夠做到如此逼真呢？

我在哪個世界，哪個世界就是真實的。李壺這樣想着，狂跳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神思回歸，李壺就察覺到了不對。

為什麼他感覺一直有人在盯着他這一塊，準确的來說是盯着他身邊的陳雨。

青年手握着車上的吊環，長腿細腰，白色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随意但矜貴。那張臉分明是頂級濃顔系的玫瑰，可是臉上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變化，像是将清冷的白玉蘭跟玫瑰揉在了一起，稠麗和諧。

一上車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但沒人是一直盯着的。

李壺：“雨哥……”

陳雨低頭看着手機，“感覺到了。”

視線就在車廂後面，直白黏膩，仿佛狗皮膏藥似的粘在身上就撕不下來了。

李壺就算在陳雨旁邊也被餘光掃的渾身不自在，但陳雨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一直專心緻地看着手機。

“誰啊？”李壺轉身去看。

陳雨聲音沒有什麼起伏：“高鐵上的人。”

李壺踮腳猝不及防的回頭，刁鑽地很快就找到了那雙眼睛——細小，眼尾往上的吊梢眼。

裡面流露出來的神情猥鄙髒穢，對上李壺的眼神之後先是一愣，随後竟然也不躲開，反而咧開嘴笑了起來。但是那雙眼睛仍然是盯着陳雨背影，上下滑動着，像是下雨過後淤泥裡的水蛭，惡心醜陋。

“還真是！”李壺記得這個人，在洗手間外面準備罵人，但看見雨哥之後就啞了聲兒的男人。

這眼神裡的心思不言而喻。

“靠！”李壺罵了聲兒，想把人揍一頓。

“算了。”陳雨關掉手機，捏了捏眉頭，副本裡全程精神繃着，再加上出來之後也沒有好好休息，眉眼帶了些疲倦。

“一會兒就到劇組了，先不要管不相幹的事情。”

李壺想了想，也是，總不能因為别人一直盯着看就把人打一頓吧。到時候警察叔叔來了，也不占理。

沒想到李壺不去找他麻煩，他竟然自己找上來了。

到站之後，陳雨将手機放進兜裡，準備下車，後面那男人穿過人群朝他走了過來。

“帥哥，這是我的名片要不要看一下？”男人穿着Polo衫伸手遞過來一張黑色的名片，“我是淩美公司的經紀人，我看你很有當明星的潛質，加個聯系方式我們私下聊一下。”他脖子前伸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陳雨的上半身。

陳雨握着傘柄撥開那張名片，低頭看着那男人說道：“你簽了我，你可能會後悔。”

李壺一聽，想起之前看過的“出色”的演技，突然感覺大佬說的有點道理。

男人以為是說辭，還想繼續，但那傘尖搭在他手上看似輕飄飄的沒有用力，他卻怎麼都動不了。傘尖冰涼徹骨，像是把鋒利的刀刃，男人打了個抖，收起了名片。

隻是一直盯着遠處離去的背影，空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種莫名的香氣，是那大美人身上的，不是香水，而是從骨頭裡滲出來的糜爛且香濃的味道。

兩人從公交車上下來，走了一路，不斷有人上前搭讪，雖然平時也有，但今天格外多。

“雨哥，我怎麼感覺不太對呢？”李壺看着影視城周圍的人，那些人雖然都在各做各的事情，但眼睛卻時不時的瞟向他們這個方向，尤其是陳雨的身上。

就好像是他們突然闖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一進村就被村民用詭異的眼神打量着。

“雨哥，難道是你演的哪部劇火了？”

陳雨沉默了一下，雖然他很希望是這樣的，但還是緩緩搖頭，“不可能。”

如果哪天他真的火了，那應該就是影視行業快完了。

“那這是怎麼回事？”

陳雨摩擦着溫涼的傘柄，眼睛一一掃過看過來人的神情，抿了抿嘴，“不知道。”

李壺照着陳雨的模樣，一一觀察着周圍人的眼神，莫名的腦海中想起了一句話。

春天來了，又到了萬物複蘇的季節……

操！

李壺懂了。

“走吧，去劇組，不是說今天開工嗎？”陳雨收回目光，說着往前走了去。

李壺跟在身後，空中有微微清風拂過，他似乎聞到了一陣香味，像是玫瑰被摘下來揉成花泥發酵之後的糜爛味道。

李壺慫了慫鼻子，望向前方挺直的背影，像是從雨哥身上發出來的味道。

雨哥噴香水了？

不對啊，雨哥那麼摳，怎麼可能買香水。

再說這味道像是從肉裡面發出來的，不是被香水浸透了根本不可能有這種味道。

但很快香味就被風吹散了，像是錯覺似的，李壺又聞了聞，隻剩下周圍小攤上炸烤腸和土豆的味道。

好香。

李壺擦了下嘴巴，他一定是餓了才會産生錯覺。

·

陳雨回劇組之後，被告知今天隻有一場大夜戲。他果斷先回了城裡。

安城市第六人民醫院，神經外科的住院部，505特殊病房。

陳雨照例将之前的泡泡玫瑰換下，插了一束新的上去。

拿着盆子接好水，坐下來開始給病床上的男人擦拭身體，“哥，我回來了。”

陳雨小聲說，“這次也很順利，還掙到了一點積分。哥，我擦完，就用積分給你續命。”

陳雨将副本裡的事情講了一遍給男人聽，男人的身體也被擦幹淨了。

他這才放下毛巾，點開個人面闆中的積分。

隻見積分後面有個兌換的按鈕，陳雨摁了下去。

出現一排積分可兌換的事物，呈金字塔排列。

越重要的越在金字塔上面。

陳雨掠過美貌，錢财……目光落到了金字塔的最頂層——生命值。

陳雨點了下去。

【溫馨提示：玩家陳雨新人兌換大禮包已經使用，現在積分兌換額度為——兩百積分兌換生命值一天。】

陳雨算了一下，自己還有五天，夠用了。他用剩下的積分全部給哥哥兌換了生命值。

【警告，玩家陳雨積分不足，不能兌換生命值。警告，玩家陳雨積分不足，不能兌換生命值。】

陳雨蹙眉，他分明還有兩千多積分。

積分不足？

難道還是他人生命值兌換額度不一樣？

陳雨嘗試着兌換了自己的，【恭喜玩家陳雨成功兌換生命值一天，玩家陳雨現剩餘積分1901】

果然，還真是的。

那他人生命值兌換額度是多少呢？

兌換規則上沒有寫。

沒有人知道。

陳雨抿着嘴，一時間沒有說話，房間隻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細風透過窗紗吹了進來，青年額前的碎發微動，掃過眼睫。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年深吸了一口氣，才起身，“哥，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病床上的男人沒有回應，但是陳雨已經習慣了，就當他哥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