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全建立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裡,最先沒再發過消息的是聶雙雙。不知道是從哪一天,突然就沒有再上線過了,上一條消息還是四天前她發的要去《長公主》片場粉絲應援會給上官潇呐喊助威,雖然上官潇一再表示注意尺度,少套近乎,跟她不熟,再往上是她去迪士尼時拍的給自己畫的兔子裝的照片,程知禮熱辣點評醜的瞎眼,然後何全就跟他吵了起來……再最後群裡亂成了一鍋粥。
現在,這鍋粥可能永遠不會熱了。
外面又在下雨,連綿不斷,沒完沒了地下,下得人濕熱煩悶,滿腔暴躁無處發洩。
何全揮拳打爆了面前的沙袋,連發了幾百個“為什麼?”,他們這些人進遊戲有什麼意義?遊戲的盡頭是哪裡?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人真的通關過遊戲?
程知禮難得的沒有回嗆,隻是說了一句,“執着于弄清楚不可能清楚的事情不是很痛苦嗎。”
“你就當她是回家了吧。”
“聶雙雙,回家了——”
陳雨舉着三炷香在神櫃前喊道,香煙順着空氣直直往上,就像是真的連接了那個空間,将枉死的魂魄帶了回來。
不要死在恐懼的地方,
不要死在陌生的地方,
回來吧,順着那縷明光,回到親朋好友懷念你的地方。
……
陳雨之前是不上香的,是從盛遠星死後才開始,那個十八歲的少年被十幾個瀕死的老人吸幹了壽命。
霍溪看得出來陳雨從出了那個副本之後就情緒不高,上香就是他提出來的。
陳雨很好奇,一向乖戾的人竟然會這樣提議。
霍溪坐在窗框上看雨,臉上沒什麼表情,“心理醫生說,這樣可以轉移情緒。”
半晌,就在陳雨以為他說完的時候,又再次聽見霍溪說道:“你總是情緒很多。”
你總是在乎别人很多。
陳雨聽出來了他的意思。
“我更在乎你。”
陳雨說道,說得很自然,就像是在心裡推演了上千遍那樣自然。
他說完之後,就去接電話了,似乎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
坐在窗框上的金發少年一頓,聽着青年接電話的聲音,輕輕嗤了一聲,“騙子,根本不是。”
雖是這樣說,但少年周圍的滞澀的低氣壓卻收斂了很多。
他從窗框上跳了下來,取了三炷香,對着那方神櫃學着剛才青年的樣子做着。
接電話的陳雨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金色發絲安靜地垂落在臉側,少年沒什麼表情,依舊酷得驚人,隻是香爐的香由三支變成了六支。
無處可安的人,擡頭看啊,
混沌迷霧中,有不滅的燭火。
恐懼害怕的人,睜眼看啊,
寂靜黑夜中,有長明的恒輝,
……
往前走啊,走吧,
那是有人在指引你回家——
……
漸漸地香爐裡的香灰堆得越來越高,已經數不清燒了有多少支香了。
但陳雨記得,其中有上官潇的,也有徐微雪的。
上官潇死在第七個副本中,那是在《長公主》電視劇的劇宣應援會上,跟她一同進副本的都是她的粉絲。雖然,進了副本的李見舟并不知道粉絲到底是什麼絲,能不能吃。但最後,那個大周國舉一國之力養出來的長公主一劍改變了列車的走向,她說她應該保護自己的子民,盡管那些子民都是滿嘴聽不懂的鳥語,穿的二五不着調的樣子。
一場難度等級九十級,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的副本中隻死了一個人。
一個月後。
《長公主》首播的日子是個晴天,陳雨看見城市裡鋪天蓋地都是她的廣告。上面的她穿着一身紅色铠甲,頭發高高束起,橫劍于前,眉目清毅,看向鏡頭的眼神堅定無比,仿佛穿越空間深深刻入人心,比烈焰還要滾燙。
廣告的配文是:
“長公主,千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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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雨并不喜歡自己是個收屍者的身份,他隻是情緒少,并不是沒有感情。
可這個世界并不會因為他不喜歡就不運轉,他不喜歡生離,但哥哥不會醒來;他不喜歡死别,但從他手中點燃的香已經數不清多少支了。
他不喜歡預言,他覺得預言總是虛無缥缈,但萬萬千的浮泛預言中,總有一個确鑿笃實的發生了。
徐微雪死在了大雪天,他的二十三歲生日那天,副本的最後一天。
許是算命的都有些感應,在進副本之前,徐微雪将自己的所有存款都交給了陳雨,其中有銀行卡,有不知道存了多久的已經破爛了的存折,還有一些現金,零零散散一共也有個四十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