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中權貴往來雲集,巡檢司任務繁重。傍晚時分,鄭清梧還在室内提筆行書,連早晨上朝時那身圓領官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
“報——宣撫使大人——”一聽這動靜,又出了不小的事情,鄭清梧揉了揉太陽穴:“進來說話。”
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這緊急消息還是令人焦頭爛額。鄭清梧聽完面沉如水,将筆一擱:“立刻調人,今夜就随我循水路去搜,務必找到沈三小姐。”
巡檢司這邊覺察到異常尚且不論,連日以來,秦伯侯那邊也沒收到文荷那邊半個字的回信,暗叫糟糕。然而他不方便出走晉州,隻好修書一封,轉交給驿站,料想如今已經到了文世修家中。
太常寺新送來一隻渾身雪白的鳥雀,文連紫隔着銀籠逗得開心,伸出手指摸了摸它柔軟的尾羽:“爹,這雀兒真可人,我想帶回府上養養。”
文世修正在溫書,見女兒這番天真嬌憨之态,笑着用書打了她頭一記:“多大的人了!跟你哥哥學學,玩物喪志。”
文連紫抱着不舍:“人家今歲也才十六,爹爹要是嫌我,就趕緊把我嫁出去好了,省的礙眼。”
文世修噎住,無奈道:“又耍小孩子脾氣。”眼見文連紫還依依不舍地抱着,隻拿一雙無辜的眼神看他,他連連搖頭:“拿去拿去,爹有什麼舍不得給你的,小丫頭片子,不像話。”
文連紫頓時喜笑顔開。
信鴿掠過戶外春光,撲棱幾下翅膀後停在座上,它歪着腦袋,似乎也在打量着這對父女。文世修從它腿上解下信函,掃視幾眼,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什麼事?爹爹?”文連紫見他神色不對。
“阿紫,你和連墨帶一隊人去找宣撫使大人,”話到此處,文世修頓了頓:“小六……文荷失蹤了。”
文連紫眉心微微一蹙,答道:“是。”轉身離開時,不忘提走許給她的那隻雪鳥。
“一條爛命,湊什麼熱鬧……”文世修長歎口氣,合上卷宗後招來下人:“去看着點五小姐,這丫頭肯定生氣了,要是情況不好,路上買幾件首飾哄哄她。”
下人應了一聲,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悄悄跟着文連紫出去了。
……
上山真是個錯誤的決定,文荷扶着樹幹喘息不已。
天一黑,山裡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前面兩個人沒有等她,很快就走散了。身上沒有火石,也沒有看見能食用的野果,偶爾摸黑走到一處山洞,能瞧見裡面綠幽幽的野獸眼睛。
真是才入虎口又進狼窩。
她實在沒力氣了,聽見水流聲,文荷哆哆嗦嗦地摸着一灘亂石爬了過去,似乎從空氣中聞到了那絲若有若無的清冽,她捧起一捧水,低頭要喝。
一隻手猝不及防地打了她一下,力氣不重,卻十分疼痛,聚攏的水一下子潑出去。
“誰?”文荷驚恐萬分地回頭。
可惜即使回頭,她也什麼都看不清,文荷咽了咽口水:“是有人嗎?你不要吓我,這裡窮山惡水的,好不容易遇見個人,我們能做個伴……”
沒有回應,她又想到一種可能,硬着頭皮道:“你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今日若放了我,我保準夜夜供高香,叫你造化百般,功德無量……”
身後有人死氣沉沉地嗯了一聲。察覺到這氣息離得如此之近,文荷炸了毛似的拔腿就跑,可她忘了這亂石灘上滿是青苔,腳下一滑,又要摔個眼冒金星。
那隻手提起她的後領,十分輕松地就把她提的離地三尺,像隻倒黴至極的鹌鹑。
這個人是有多高啊!文荷瞠目結舌,心髒撲通撲通跳的極快,這種潛伏在夜色中的近在咫尺的危險氣息讓她不敢睜眼,于是選擇了最保守的方法,垂下腦袋裝暈。
“嗯?”察覺到她沒動靜,那人好奇地搖了搖:“就死了?”
文荷忍着頸側火辣辣的刺痛,咬牙沒動。
“行,”那人點點頭,“正好拿你喂螞蟥,給我開開路。”
文荷當即蕩過去,手腳并用地抱緊他的腰,臉色慘白:“活着!”
……
被他掰開胳膊和腿之後,文荷被提着走了一路。那人沒有再吓她,隻是保持着提人的姿勢走上岸,似乎很不喜歡肢體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