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毓笛呢?”我走出卧室,問整理茶杯的小松。
“岑總就打電話叫司機接回老宅去了,說是晚上再送回來。”小松恭恭敬敬走走過來,見我不言語,低聲道,“岑先生,天黑了,您想吃什麼菜?”
我坐在沙發上翻看袋子裡的藥瓶和單子,小松垂手仿佛枯木一般站在我身前。
我擡眸看着小松,看着他脖子上淺淡的疤痕,一寸寸往上,凝視着他深邃的眼眸,說:“小雪在橫店還好嗎?”
小松彎腰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很好,忙着拍戲,幾乎沒有空檔期。”
我說:“你為什麼不跟她一起去?”
小松說:“去了三年,做了三年的藝人助理,不想待就回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徐徐開口說:“幾天前,拍《虎穴龍潭2》爆紅的男演員姬子軒借對台詞深夜進入小雪的房間,對她騷擾并發生關系的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小松斜着眼睛看着我,幽深的眼眸動也不動,像是一潭死水一般:“岑先生,視頻就是證據,做不了假。”
我克制地迎着他冷血無情的目光,說:“網上流傳的視頻隻有發生關系的一些片段,我想知道前面發生的事。”我不相信有那麼巧的事,我剛回來姬子軒就遇到麻煩,還有那把刀……
小松臉色一變,咧嘴笑了一笑,湊近我一字一句地說:“反正姬子軒已經身敗名裂,退出娛樂圈,和他老婆離婚帶着孩子搬到國外去了,視頻是真是假,重要嗎?”
我不寒而栗地看着他,扶了扶眼鏡,難以置信地說:“果然,果然是你們倆……”
小松低下頭,額前的碎發在臉上投下大片陰影,但很快他又擡起頭來,看着我手裡的藥瓶子,說:“岑先生,四年前小雪離職找你借的五萬塊錢已經乘以五十打在你賬戶上了,大約……夠你去醫院治病,也夠你請律師起訴了。”
我捂着肚子,不舒服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多年沒換的手機,壓下心底的怒氣,咬着牙冷笑着說:“我不是放高利貸的,要不了那麼多錢。而且,我也不喜歡有人監聽我的手機。”
小松從兜裡拿出手機,輕輕點了兩下,然後托着腮看着我,笑得一臉純真無邪,說:“現在,沒有人監聽你了,請問岑先生,晚餐想吃什麼菜?”
我望着他憂傷的眼眸和勉力露出來的笑容,鼻子一酸,卻還要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文松,世界太小了,巧合的事太多了。你姐姐苻洵美開車想要我死,你做菜不會也想我死吧?”
小松——苻文松怔怔地看着我,坦然地說道:“岑先生,那五萬塊錢是湊來賄賂演員副導演的。”頓了頓,又笑着說,“岑先生真聰明,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一樣,省事。”
我輕哼一聲,說:“說吧,你跑溫廷烨身邊當助理,是為了他的錢還是為了苻洵美報複我和溫明光?”
苻文松擡手将桌子上的兩杯已經放涼了的杯子重新擺了個位置,歸攏在自己眼前,被火燒過的傷痕累累的指尖輕輕地摸着玻璃杯子的邊緣,一圈又一圈,詭異地笑着,一臉輕松地說:
“苻洵美死了好啊,我早就巴不得她死了。一個總是在我面前假裝聽不見,看不見的賤女人而已,哦不對,她還是一個變态,十來歲的時候,經常躲在玻璃窗戶後面,嫉妒地偷看我和小雪被她親爹抱着玩各種各樣惡心的遊戲;長大了,聽我一位老同行說,她又嫉妒地跟蹤溫先生,看着溫先生跟姬子軒那個浪貨牽手接吻逛街住酒店……”
“别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我閉上眼,兩手抓着沙發邊緣,幾近嘔吐地彎下腰。
“不想聽我也得說清楚,我絕對沒有惡意,岑先生。溫少總的錢對我來說也沒什麼誘惑力,我骨子裡早就爛透了,想過一過不戴面具的日子而已。”苻文松擡着下巴,看着我,微微一笑,像是在回憶什麼美好的事。
“岑先生,有個人曾經跟我說,在你身邊待久了,就會感覺很溫暖很有生氣,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現在是冬天,我不想戴着口罩在外面吹冷風,我想堂堂正正地在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走一走,希望岑先生諒解一下。”
我嘴角抽了抽,溫暖,溫暖個毛線團團,老子現在冷得直哆嗦——早知道中午不洗冷水澡了。
要我說,肯定是我徒弟小雪與溫明光很早就有利益往來,小雪铤而走險因為“深夜開車”事件上熱搜憑顔值火了,緊接着又拼演技演了幾個瘋批角色後,當上“頭部演員”,混出名堂了,有更多的粉絲捧着她追着她喜歡她,不再需要她舅舅苻文松了,苻文松失去了活着的意義,壓抑迷惘之餘跑我這來刷存在感來了。
畢竟我可是親眼看見他跟小雪牽手去看電影的人。
唉,我這徒弟咋就這麼不聽話呢!
晚上到了飯點,岑婉華的私人司機(岑毓笛的爸爸)開車把岑毓笛同學送回來了。
我留司機吃飯,司機推不過被我勸上了桌。不開玩笑,岑毓笛的爸爸并非小白臉,也并不英俊魁梧,隻是個面相看着很淳樸的大叔,雙下巴,國字臉——留心觀察的話,他的眉宇神态有幾分像夾在我家戶口本裡的我爹的模樣,所以我每次看到他心裡都挺難受的,忍不住想跟他套近乎。
但他似乎并不想搭理我,說不上兩句話就低頭玩手機。
溫明光被我叫醒了吃飯,看到岑毓笛同學的爸爸也在,明顯愣了一下,随後又跟沒看見一樣,低着頭吃他的菜。
因為坐得近的緣故,溫明光一伸手夾菜就碰掉了我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