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似乎是做了一場很漫長的令人心碎的噩夢,夢裡的感受是真切的,醒來了,卻又記不得自己夢到了什麼,見到了什麼。
我覺得我的軀體也是漂浮着的,像是海岸随着潮來潮往沒有人清理的垃圾,被海水一次次地沖刷,卻總是回不到岸邊。
頭頂的燈光是那樣的亮,我的眼睛卻隻願意去看見灰暗的東西。
我是清醒着的,明明白白可以看見現在發生了什麼,我也仿佛喝了酒一樣的迷茫。
保潔阿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晚上沒有上門。桌上的碗沒有人洗,我去洗了,洗了一遍又一遍,還是覺得不幹淨,滴了幾滴洗潔精後可以洗幹淨了,我卻想把手泡在裡面,泡了很久很久,手皺皺巴巴了,我拿出來了,盯着每一根手指呆呆地看着,難過地笑了。
桌上的葡萄還剩好多,我坐在沙發上,一個又一個塞進嘴裡。
果肉是甜的,果皮是苦澀的 ,我尚且還分得清楚,但我的嘴巴不想分清楚,都想咽下去。
客廳裡很安靜,似乎隻有我一個人在呼吸。
而與我同在一個空間裡呼吸的苻文松,戴着黑色口罩,不知何時像隻小動物般一聲不響蹲在我腳邊,直勾勾地望着我,手裡拿着我的藥瓶子。
他不說話,比說話更讓我難受。
“戴口罩幹什麼,戴了我就不認識你了嗎?”我頹喪地奪過藥瓶子,抖出兩粒藥片含在嘴裡。
“……”
我拿出手機,問苻文松溫明光的手機号是多少,苻文松說還是原來的那個,一直沒變。
我醞釀了一下感情,翻出溫明光的手機号撥打,接通後被挂斷了,我再打,沒撥通就被挂了。
“開心了嗎?所有人都不幸福是不是就開心了?”我看着苻文松冷笑。
“……”
“去給我拿一瓶酒。”
“……”
“給我鑰匙,我自己去拿。”
“對不起……”苻文松忽然靠過來,抱住了我的膝蓋。
他的雙手很暖和,傳達着一股讓我無法拒絕的溫熱。
“你洗碗的時候,溫先生拿走了我放在沙發上的鑰匙,開着溫少總給我的車,出去了……”他突然說。
“去哪了知道嗎?”我抽着鼻子,疲憊地問。
“不知道……”他說。
“不知道就查,你不是什麼都說得出口,什麼都能查嗎!你查咳咳咳……查啊!”我彎腰推開他,捂着嘴悶悶地咳,又急又氣地嘶吼着。
苻文松拿着手機,輸入溫明光的手機号,很快查到了溫明光的地址。
“他在舞色酒吧。”苻文松拿着手機給我看。
我望着地圖上的那個不斷發光的定在那裡不動的小紅點,拿紙巾擦着鼻子,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有氣無力地說:“我很累,沒精神,給我找輛車,送我過去,謝謝。”
等我和苻文松打車趕到舞色酒吧附近的停車場,正好九點整。
苻文松下車後就要往裡沖,被我拉住了。
“等我先打個電話吧。”我說着掏出手機撥打溫明光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震耳欲聾的聲音吵得很厲害,我捂着耳朵拿遠了些,大聲問:“老婆,你……你在幹嘛?”
“唔……有人找唔……”一個年輕的男人在電話裡嚴肅地說。
“别管他……我受不了了,你上來吧……随便怎麼弄都行,讓我越痛越好……”溫明光低聲哼着說。
“不是唔……你這人,你有老公的唉,唔……你怎麼可以唔……不是唔……你不能這樣,你這人唔……我想說的是唔……我剛剛拿手機的時候唔……不小心按了接聽唔啊啊啊!操!你他媽神經病啊咬我——”
慘烈的叫聲戛然而止,挂了。
我呆呆地拿着手機擡頭看着苻文松,苻文松定定地看着我。
下一瞬間,苻文松一把拽住我的手,把我拖到了一輛私家車後面。
地下停車場出口,一輛熟悉的黑色的商務車飛快駛出,奔向了主街道。
“他手機上定的目的地是去雙月灣附近的海邊。”苻文松看了一眼手機對我說,“我再去打一輛車坐過去吧。”
我迎風流淚,吸着鼻子,搖着頭說:“不用了,回去吧。”
苻文松紅着眼睛,拽着我的手臂,固執地說:“他是喜歡你的,他最喜歡你……他的手機裡都是你的照片和視頻,他最在意你……”再多的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師傅,雙月灣,麻煩開快點。”苻文松拽着我攔下一輛出租車,把我像個玩偶娃娃一樣塞了進去。
在坐車去雙月灣的路上,我嘔了,車上沒有袋子,苻文松把他的外套脫下來接了。讓司機停車,司機說在高速上不能停車,苻文松逼着停在了應急車道。
我下了車,經凜冽的寒風一吹,扶着護欄嘔了一地。
苻文松撫着我的背,給我拿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