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凡:“你想做短期的還是長期的?”
我瞅着他一本正經的臉,笑了笑:“你還真打算給我介紹工作啊?”我把手裡的鑰匙和紅包放在桌上,看了看門外的岑嘉志,他倆圍着我養魚的水缸邊喂魚吃飼料呢。
“算了吧,我要是去上班了,誰來給我帶岑嘉志啊。”我轉身倒了一杯溫茶,遞給孟曉凡。
孟曉凡聽我這麼說,不客氣地道:“岑嘉志那麼聰明,還需要你帶?不過多張嘴吃飯而已,你要真想出去上班工作,可以把岑嘉志送我家去,我給你帶。”
我腦袋裡閃過一個鏡頭——徒弟崔雪薇在安大略國際機場把岑嘉志交給我時千叮咛萬囑咐的場景,歎了口氣,懶懶散散地道:“不方便啊,你老婆會有意見的吧。而且,我樓上還欠着三張岩彩沒畫呢。”
孟曉凡沉默半晌,把茶碗遞到唇邊,瞥我一眼:“你大爺的,自由職業不香嗎?給老子整那麼多借口。”說着徑直走到我身側,俯身扒拉我的頭發,壓低聲音道,“咋樣了,今天端午了,考慮好去檢查沒?”
他這一說,我本能地扭開了脖子,用手擋開他的手,捂住耳朵:“沒事,隻是有點疼而已,看不看也沒關系的。”
孟曉凡不聽,拽緊我的胳膊,強行扒拉開我故意留長遮住耳朵的鬓發,憤憤地說:“祖宗哦,已經發炎鼓包了,你還想等到啥時候?”
我看他的臉色不像是開玩笑,立即拿出手機撩頭發拍照自查,果然,自從半個月前與孟曉凡相逢冰釋前嫌,他發現我耳朵邊上有異常後,我隻當是天氣熱,毒氣重所緻,沒曾想現在發炎了,一時之間有點接受不了。
“沒事,再等等吧,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就好了。”我内心深處有了不好的預感,如果需要動手術,那肯定得住院,到時候又是一筆不小的花費。我現在還欠着幾幅畫沒畫完,超了交稿期限别說約稿平台扣信用分,約稿人也會給差評,往後我在圈子裡還怎麼混。
“還等?你是想等它惡化到沒法治,還是想等它突發異變把你耳朵也搞聾了你才後悔莫及。”孟曉凡臉上怒氣未消,定定地看着我說。
我緩緩垂下頭,心情抑郁:“我怕疼……九歲的時候,有一天發現流膿了,疼得不行,被溫明光、溫廷烨,還有他媽岑婉華哄騙出去,說是帶我去公園玩,誰知道直接帶去了醫院,也不事先說明給我一個緩沖期。”
“到了地方,把我往裡面一推,幾個人按着我在一張凳子上就下了刀子……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的景象,那麼小的空間裡,幾個不熟悉的人突然圍上來抓着我,吓得我一直哭喊,哭了不知道多久,沒人管我疼不疼,隻感覺一把冰冷的刀子在我耳朵邊上轉動切割……身上也一樣,好像套了沉重的鎖鍊,勒着疼……永遠也忘不了的疼……感覺自己和屠宰場任人擺布的動物沒有任何區别……”
孟曉凡沉默着看着我,似乎從我的話裡感受到了我的恐懼心理。
“我知道你怕疼,你從小就怕疼,我知道的……”孟曉凡的聲音柔和了一些,搬着闆凳坐的離我近了些,一副好商好量的語氣,“可你現在的狀況,必須得去看啊,不看就這麼晾着是絕對不可能會好的啊。”
“再等兩天吧,等我心裡建設一下成吧。”我低頭劃着手機屏幕說。
“不行!等等等,等個屁啊,你上回也是這麼說的……你今天必須跟我去醫院檢查!”孟曉凡站起身走過來,抓着我一隻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走吧,趁天氣好,我陪你去。”說完見我皺眉,又威脅道,“你不答應我就打電話跟溫廷烨說了啊,讓他監督你去……二選一,你考慮考慮吧。”
我噎住了,孟曉凡是說得出做的出的人,我還能怎麼樣呢,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要挨的。
“行吧行吧,我去,我今天就去,你等着,我上樓換件衣服。”
“換什麼衣服啊,你身上這件不行嗎?”
我苦笑:“都要上刑場了,還不允許我穿正式一點嗎?”
孟曉凡搖頭直笑:“靠,耳前瘘管而已,又不是什麼治不了的絕症,你别那麼悲觀好不好?”
我剛走到門邊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回頭望着他說:“我就悲觀怎麼了。你是有老婆的,做手術生病住院肯定有人陪着,我呢,我他媽單身狗一個,要真是動手術住院了,誰來照顧我啊?”我歎了口氣,笑了兩聲,紅着眼說,“要是溫明光還活着,肯定會笑話我吧,胃病做手術我都不怕,還怕這個,呵呵。”
孟曉凡似是怔住了,沒有回答我的話。
一分鐘前,他大概還以為我不知道溫明光死了,其實,沈辭早就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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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新買的還是二手的?”我換了衣服下樓,見孟曉凡在看我買來接岑嘉志上下班的電瓶車。
我擡頭看了眼天色,回屋拿了車鑰匙:“二手的,正好天晴了,騎車去吧。”
孟曉凡坐在前面,騎了沒多遠,語氣沉靜地問我:“你想不想知道溫明光他最在意的是什麼?”
我自我挖苦地笑:“人都快化成白骨了,提這個有什麼意思呢。”
孟曉凡沉聲說了什麼,一輛貨車突然疾馳而過,啥也沒聽見。
“你說啥,再說一遍?”我抓着孟曉凡的肩膀,湊過耳朵大聲問。
“我說,你出國前是不是去了圭州?”孟曉凡大聲說。
“啊?!”我心疼地彎下了腰。
“溫明光有個很在意的人在圭州!”孟曉凡又大聲喊了一遍。
“什麼啊?他跟你說的嗎?”我迎着風,大喊。
“對,他快走的前幾天,舊疾複發,眼睛疼得睜不開,又不肯去醫院,大半夜跟我打電話說那個人還在圭州,叫我去找,無名無姓的,我不知道怎麼找,問他在什麼地方,他也不說,隻是在電話裡哭着罵我沒用,過一會兒又把我當成那個人,沒頭沒尾地道歉……”
“孟曉凡!你好好看路,别老是回頭!”我哽咽大聲說。
——
到了醫院,私家車早就停滿了,我和孟曉凡繞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小角落停車,還是别人讓出來的。
“孟曉凡,我怕疼,我真的怕疼……”我擡眼望着那高高的醫院大樓,腿都軟了。
“沒事,你這個還不是特别嚴重,也許打個針吃點藥就好了呢。”
“怎麼可能啊,你……你走慢點啊。孟曉凡,你可千萬别跟醫院的醫生護士一夥的啊,騙我來摁着我做手術!”
“不會的,你相信我好吧,我又不是岑婉華,手眼通天。”
“我才不信你呢,你個死騙子,以前就和溫明光一起騙我……我回家辦身份證那次,就是你告訴溫明光的對不對?”
“是是是,我是告訴他了,那不還是他求我,我才……”孟曉凡拽着我一路走進醫院大廳,望着排成長龍的挂号室,突然轉身握緊我的手,低聲鄭重地對我說,“阿景,你别再記恨溫明光了好嗎?他小時候被他媽喂毒喂傻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怎麼去追,所以對你做了那麼多錯事……現在,他不在了,你養好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對自己好點,懂嗎?”
我遲疑着點了點頭,抽回自己的手,從随身包裡拿出了身份證。
孟曉凡幫我挂了号,去了五樓。剛出電梯,一位護士走過來告訴我們說耳鼻喉科的慕醫生今天請了半天假,還沒來上班,讓我們去急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