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真的廣播聲在艾從雪耳邊回響,“初六——覆霜,寒冰至。”①
輪胎與瀝青路摩擦産生令人汗毛戰栗的聲音,風聲在耳畔撕扯成碎片,失重感夾雜着記憶的殘片——糖坊的爐火、父母泛黃的遺照,如走馬燈般浮現。
艾從雪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氣。
“雪兒?”一位貴婦人悄聲道,生怕吓到她。
艾從雪這才看向聲音來源,這一看讓她瞳孔緊縮——自己從小就去世的父母現如今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環顧四周,這顯然不是自己家裡,而眼前“複活”的父母穿的也不是現代衣服。
她強裝鎮定的張口問道:“這是哪?”
“這是咱家啊。”艾升榮聽見她說話,面露欣喜道。
“家?”艾從雪反複咀嚼着這句話,“那我是鬼還是人?”
林晚聽見這話又哭又笑道:“雪兒說什麼胡話,你是我女兒,當然是人了。”
一旁的艾升榮抹了抹眼角的淚,給艾從雪解釋:“雪兒不用害怕,那道士說了,你可能會多些奇怪的記憶,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你阿爹阿娘。”
“對,”林晚抱住艾從雪,“道士說你一魂一魄去了另一個世界,所以才天生癡傻,十七歲才能恢複神智。”
從沒被這樣抱過的艾從雪僵直了身子,即使層層疊疊隔着數層布料也能感覺到溫暖。
艾升榮見艾從雪有些怔愣,似是還無法接受這情況,拽了拽林晚的衣服。
林晚這次反應過來,手足無措道:“阿娘有些急了,雪兒你先适應适應。”
艾從雪聞言謹慎地點點頭。
艾氏夫婦見狀立馬喚外面等候的丫鬟進來,端着小山樣的首飾在她面前一字排開。
這财大氣粗的模樣令艾從雪眼皮一跳,這就是他們口中的适應?
拿錢來誘惑意志不堅定的艾從雪嗎?
她從一堆金銀首飾中拿出一銅鏡,觀察着自己容貌。
眉眼間帶着英氣,眼尾斜飛入鬓角,連牙齒排列都如出一轍。
艾從雪擡起頭,眉頭緊鎖盯着眼前這對“父母”。
熟悉的眉眼,就像記憶力的一樣,甚至比冰冷的記憶多了分溫度。
她忽然笑起來,古穿今穿古?
“阿娘,”艾從雪的聲音輕飄飄的,“我想吃話梅。”
父母健在時她最愛吃那酸酸甜甜的物件,後來确是沒再試過……
林晚有些怔愣,哭着道:“诶,你最愛吃話梅,阿娘馬上去給你拿。”
話音未落,艾從雪已撲進林晚懷裡。
一家三口俨然抱頭痛哭。
七月流火,暑氣開始消退。
艾升榮滿面愁容的回到家中:“那孫元仗着他兄長當真是欺人太甚,那布匹已經沒了,我還能給他變出來不成!”
艾從雪聽見這話問道:“阿爹,發生什麼事了?”
“雪兒不用擔心,阿爹能解決的。”艾升榮擺手示意沒事。
然而這隻是開始,艾從雪剛享受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轉眼間就被打破。
“艾家可要快些還清債款,我家孫老爺可是急着用錢,不然的話就要報官上訴了。”
自家主子最近失了靠山,心情極為差勁,劉婆子可不敢觸黴頭,帶着一衆打手趾高氣揚地看着艾升榮,手上還挂着剛剛從林晚腕上薅下來的镯子。
她伸出手,心滿意足地看着耀眼奪目的金镯子,可惜隻能戴這一會兒。
想到這劉婆子手指着艾升榮的鼻子,惡狠狠道:“我也不是不講情面,給你們留一天,明日午時之前給我搬出這個宅子,聽見了沒。”
艾從雪死死攥着袖口,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那金镯子是她親手挑給林晚的,如今卻明晃晃挂在劉婆子身上,刺得她眼眶生疼。
這劉婆子先前分明還是她家傭人,眼下卻成了讨債的。
“我艾家待你不薄,你緣何如此?”艾從雪出言質問。
劉婆子一聲冷哼,睨了她一眼:“你說這話害不害臊?”
艾從雪恨得咬牙切齒,隻能怨自己無力,這些日子的富貴生活養得她有些飄飄然,竟是天真以為自家能一直富貴下去。
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況且這是古代,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天公不作美,偏偏第二日還是個暴雨天。
傾盆大雨噼裡啪啦地砸在石闆路上,市集上的小販早早就收了工。
艾從雪看着這大雨,想到今日就要搬走,有些愁眉苦臉。
遠處月來酒樓檐下懸挂的牛皮燈籠搖搖欲墜。
酒樓裡頭則是推杯換盞、飲酒作樂,好不熱鬧。
“這雨可真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