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後
“你輸啦!”沈昭舉着酒杯遞到高峻面前,隻覺這船晃得更甚,還不忘拍拍身下船闆,帶着幾分醉意和嬌嗔,“船家,今夜是不是風大,船不夠穩當呢。”
她雙頰染上兩朵紅雲,因着醉酒擡眸回首的動作都像慢了半拍,眼波流轉間更添幾分可人。
醉顔酡紅,杏眼中盈着水光,唇邊的口脂不知何故紅得秾豔,原是被果子酒染得。
高義信微微垂首,不敢直視。
高峻又豈會輸給她們二人。
公主拉起她的手;“瑾姐姐,我們不比啦,這果子酒雖甜,但你有些醉了。”
“沒有沒有,玥兒你放心,我高低幫你把他喝倒。”沈昭并未完全喝醉,隻是頭腦昏沉,揚言要再喝。
高峻此舉并非将她喝得不省人事,亦不好再勸:“船家,船上可備了醒酒湯,給這位姑娘來一碗吧。”
沈昭由李玥勸着,喝下醒酒湯,頭腦仍酸脹不止,她用手輕撫着額間,眼眸中倒清明了幾許。
天色不早,高義信不願讓他兄長再鬧:“既然懷瑾身子不适,我們便先回去吧。”
衆人默然,船家得令後慢慢劃着槳往岸邊靠。
岸上,一對夫妻看着有船靠近,女子說道:“那艘船寬敞,樣子别緻,我們去坐那艘吧。”
“好,一切聽夫人的。”男子拉着她的手,伸手從懷中掏錢袋。
一雙粗壯的手徑自從男子眼前探出,直取了他手裡的錢袋,轉身便跑,心裡暗中咒罵,光頭白日剛得了消息,這幾日謝珩這活閻王不在,本想在此撈上一筆,可誰知今晚齊齊來了十多個金吾衛守在岸邊,讓他一時無法下手。
這方剛得了機會,發現半數之多的金吾衛被調離,性子一急,能搶一個便是一個。
賣花的小童站在這對夫婦身後,剛想上前賣花,撞見光頭搶錢的一幕,驚得拿着花的手僵在半空。
光頭搶過小童竹籃裡的銀錢,抱起小童,将她往身後一抛,欲阻攔身後追他的男子。
撲通一聲,女童掉落進河中,小手在水中不停撲騰,拼命呼喊:“救命...救”
“搶錢了,來人啊!”男子在身後緊追不舍。
現場登時亂做一團,周遭的行人紛紛躲閃,孩童的哭泣聲、花童的呼喊聲、行人的尖叫聲、男子的呵斥聲交織,花船中的船夫一時看着岸邊的熱鬧出了神。
水中晃着燭影,被水波攪碎。
聽到叫喊聲的金吾衛從東西兩個方向提刀追去。
光頭見前後有人,将錢袋子塞進褲腰帶仔細綁了兩圈,掩住口鼻,大步一躍跳至湖裡,岸上的熱鬧霎時蔓延至河中。
光頭會些水性又并不精通,用手扒着船闆,船上遊人驚呼,船夫下意識拿去竹篙去打,船身反而失去平衡,水中的光亮被撕成碎片。
燭台順着波動東倒西翻,滾落到地上,點燃船上的絲帳,火舌竟風一吹,張開大口肆意舔舐,半搜船迅速燃起。
沈昭一行聽到船外的動靜,起身去看,那艘“火船”正順着風向他們飄來,船上的人四散落入水中。
“速速靠岸。”高峻吩咐道。
剛才落水的小童仍在水中掙紮,她離河中心越來越近,漸漸靠近她們的船尾,正夾在沈昭和火船中間,她的頭在晃動的水面上一沉一浮,馬上便看不到她頭上的發髻了。
沈昭努力睜大雙眸,拾起船上的竹竿,踉跄着身子向船尾跑去:“快,先救那個小童。”
“懷瑾。”
“瑾姐姐”
高義信和李玥齊齊出聲,因着船夫賣力劃船,船身搖晃不止,高義信險些摔在地上,他弓着身子往船尾跑。
高峻則拉住李玥:“公主莫慌,金吾衛在岸邊。”
沈昭趴在艉台上,一手死死抓住欄杆,将身子盡量往外探,遞出竹竿:“快,抓住這個。”
小童頭已經落入水中,頭上的木簪在湖面上時隐時現,小腦袋每次浮起都更低于前次,沈昭隻得盡量将竹竿往她還在掙紮的手中遞,竹竿尖端在小童指尖半尺處晃動。
剛才掉落入水的遊人被就近的行人救起,偶有幾個水性好的人下水欲往河中心遊,但見那火船漸漸逼近,又轉身遊回了岸邊。
火光灼灼,船艙已被燒了大半,熱氣撲到沈昭的臉上。
“懷瑾使不得,你退後,讓我來。”高義信顧不得禮數,慌亂中扯到她身上的黃色披帛的一端,“火要燒過來了!”
那孩子似乎已經力竭,揚起的小手不再掙紮,緩緩沒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