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在簡泉敲第三下之前被打開的。
簡泉收回滞在空中的手,熟練地進屋關上門,有些驚喜地問面前的人:“昨晚睡得不錯嗎?”
他到樓下的時候就給夏雲塘發了消息,夏雲塘秒回,那時他就已經醒了。開門後和他對視,觀察了下他面色,發現他眼睛周圍也沒有明顯的黑眼圈,想來是睡得不錯的。
畢竟,簡泉覺得通宵這事夏雲塘真的做得出來。
夏雲塘接過簡泉提的吃的,然後和他一起去小廚房,說:“昨晚入睡得很快,今早竟然在十點多自然醒。”
簡泉眼睛一下就睜大了,覺得很神奇,點點頭說:“那這一頓是睡得相當好了。”
夏雲塘嘴角勾勒出一個輕松的弧度,說:“希望我整個寒假都能這麼睡過。”
簡泉忍俊不禁,挨得他更近了點,說:“讓我蹭蹭。”
顧忌着他到時夏雲塘可能剛醒,簡泉在走來的時候專門留意了街邊是否還有開着的早餐店,幸運的是真的有,所以他就去提了一籠小籠包還有兩杯豆漿,一杯給自己。走之前他們再簡單吃一點,夏雲塘包裡留了零食,這樣就不用擔心他在車上會餓了。
“我看你吃得不多,這些應該夠了。我們走之前可以再吃一點。”他們又開了一集劇,然後吃起來。
夏雲塘把小籠包用辣椒油蘸得通紅,點點頭,“這些就夠了。”
簡泉不禁皺眉,想或許自己就不應該拿那包蘸料。一起來就這麼吃辣是不是不太好。
夏雲塘突然想到什麼,問他:“小泉是來之前就吃了嗎?”
簡泉點點頭,想起今早被吵醒時一臉懵的情形,無奈地說:“我是在今早七點被我媽喊醒的。”
夏雲塘吓得筷子瞬間握緊,油汁硬是被擠出來了幾滴。
“你寒假還要起這麼早嗎?”
簡泉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已經認命了,“目前是的。”
他吃了一個小籠包,把他右半臉撐得鼓鼓囊囊的,機械地嚼着,眼睛雖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劇,但還是能感受到夏雲塘撐得上灼熱的視線。他精準地捏住夏雲塘的左手腕,憑借直覺在他的胎記上揉揉按按,說:“趕緊吃吧。”
回頭,夏雲塘正低着頭看他的手。
簡泉松開手,轉而用食指抵上夏雲塘酒窩的位置,很正經地說:“往好處想,我可以早睡早起,也挺好的。而且不會被收手機,已經很好了吧。”
完了還移到他嘴角往上提一提。
“夏雲塘,說真的,豆漿要涼了。”
說完就轉過頭自己笑了,因為夏雲塘那呆滞的表情不多見,他竟然覺得還挺可愛的。
從這裡到高鐵站要大概半小時,簡泉是那種甯可早到等着不肯踩點到的性子,所以他們吃完簡單再收拾了一下屋子就要準備出發了。
“确定沒漏拿什麼了嗎?”簡泉看着他再翻了翻包。
夏雲塘把身份證拿出給他展示了下,說:“其實隻要帶着身份證就好了。”
簡泉:“話是這麼說……那手機呢?”
夏雲塘:“回去隻睡覺,沒有也可以……”
簡泉挑眉,調侃道:“所以不和我聯系了?”
夏雲塘笑開,他歪着頭這樣看着自己,完全就像一隻小貓。
于是他立馬站直,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臉上的正經表情沒撐過幾秒又破功偏頭笑出來,露出流暢的側臉線條。
他掏出外套裡的手機,一隻手很快跳出微叉,露出通訊頁面。最頂上赫然是面前的這人。
簡泉又逗他,“所以剛剛我的問題的答案是飛走了嗎?”
夏雲塘笑得發抖,半天才緩過來,說:“和小泉聊天是比睡覺還要重要的事。”
簡泉徹底滿意了。點點他高貴的頭,把放在一邊櫃子上的小羊塞進夏雲塘的懷裡,指向向外面陰冷暗淡的走廊,宣布:“出發。”
路上一開始有些堵,路程開到大概三分之一後就順多了。
夏雲塘暈車,簡泉塞給他他提前準備好的薄荷糖,他含在嘴裡一上車就拽起帽子靠在一邊眯去了。簡泉無所事事地靠在另一邊,沒看手機,就聽着車上的歌和司機随意哼的幾句,偶爾看看路邊,确認窗外的景自己越來越陌生。
“你倆是大學生考完試了回去嗎?”司機估計是無聊,開口問了一句。
車上突然來吊兒郎當的一聲,簡泉擡眼,看向前方後視鏡裡的眼睛。
他如實回答:“我送人。”
那司機樂了:“你倆什麼交情啊還要送?都這麼大人了……”
簡泉颦眉,他很不舒服,“交情很好,想送就送了。”
“你倆是兄弟啊?”那司機打哈哈,“我這來回幾趟見過送對象的、見過幾個女的一塊回的,像你們這都男的了,還要湊一塊送着回。”他咂咂嘴,啧啧稱奇道。
“不是兄弟。”夏雲塘蓦地冷冷出聲,擺直了頭,直直地盯着後視鏡。
“那是啥關系啊?”那司機覺得他這答案新奇,扭頭就為看他倆一眼。
3、2、1。
——“訂過娃娃親的關系。”
——“你要撞車了。”
兩人同時出聲,夏雲塘還沒來得及消化簡泉那句話,就在出聲之前先抓緊了他的手。那司機顯然兩隻耳朵都聽進去了他們的話,一腳刹車踩下,他們由着慣性往前沖。情急之下夏雲塘一手将簡泉攬進懷裡,另一隻胳膊抵着前座,才堪堪穩住。
前方确實有車,但也沒夏雲塘說的那麼的嚴重,司機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你們敢耍我”這話還沒說出,夏雲塘就先發制人:“你要是再多管閑事,下次就一腳踩進閻王府了,提醒了你也沒用。”
在外人前他一貫不做什麼表情,就顯得冷,此時又因為覺得他和簡泉都被冒犯的緣故,語氣中帶了一些警告,看起來更是不好惹。那司機猛吸一大口氣,硬是憋到他們下車後才狠啐了一口。
夏雲塘頭也沒回地給他比了個中指。
他一隻胳膊攬住簡泉往前走,那大叔還在後面罵罵咧咧地亂叫,他就用手擋住簡泉那邊的耳朵,沒再回頭給他眼神,隻想快點走。
似是這動作刺激到了他,背後離得越來越遠的司機終于不作聲了。夏雲塘心覺奇怪,下一秒他就聽見了爆發的笑聲:“嚯,一對同性戀!”
夏雲塘感覺自己好像是一瞬間耳鳴,心髒被看不見的力量擠壓成幾乎一片,他不确定自己聽到的對不對,但此刻胳膊上傳來的痛感卻是絕對真實。
——他看向簡泉。
他面無表情,但從緊抿的唇角還有微壓的眉頭可以看出簡泉壓抑的愠怒。
一鼓溫暖握住了他的手腕,夏雲塘低頭看,是簡泉。他握着他的手腕,指腹按揉着自己的胎記,夏雲塘覺得心癢,才想起那大叔說他倆是“同性戀”。
他恍惚間記起,原來是簡泉剛剛在車上說他倆的關系時讓那人誤解的。
他的心猛得跳起來。
他們在站外人并不多的地方,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很少有人朝他們這裡看。
簡泉回頭駐足,夏雲塘等他開口。他注意到簡泉不知何時眼裡的情緒已經變了,那是一種說不上的憐憫和輕蔑。
他聽見他說:“大叔,禍從口出。”
聲音還是淡淡的,像冬天的剛結冰的凍河。
然後夏雲塘感到自己被簡泉往前拉着走了幾步,身前的簡泉彎下腰,和一臉表情複雜的大叔對視,他說:“大叔,你每天都要拉這麼多人,要是顧忌人家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還怎麼做生意啊?”
“還有,就算喜歡男的又怎麼樣?”他站直了,那人不得不仰起頭看他,“我就算喜歡男生,影響我活嗎?”
夏雲塘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聽出簡泉的悲傷。簡泉是很驕傲的,但他說這話也足夠堅定。
沒有看不起任何人的意思,簡泉就是會活得比他好,這不是靠喜歡同性還是異性決定的。
有人在往這邊看了,夏雲塘沒在意,簡泉還是站得很直。他想起簡泉在過去的信裡提到的那個人,想起自己因為當初明白了心意而慌亂茫然的心情,即使過去很久,眼睛一閉再睜開看見眼前人,垂眸想:喜歡男生又怎麼了。隻是喜歡個人而已。
他反手扣住簡泉的手,十指間肌膚相親,摩挲按捏訴說着安慰和我在。他們許久沒有這麼親密,因為自長大後看到别的男生不這麼安慰自己的朋友所以決定不再這麼做。
夏雲塘的睫毛安靜地垂着,簡泉像是被殘缺的濾鏡籠罩,對方僵硬的手指慢慢柔和下來回應着他,眼皮一擡,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