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泉貼好最後一張對聯，杜螢春滿意點點頭，“好了，我看看。”

她雙手叉腰，走進家站在客廳裡環視了一圈，“能過年了。”

平常冷清簡潔的家被喜慶的紅色裝扮後終于顯得熱鬧了不少。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小吃拼盤，随便一轉頭就能看見眼前窗戶上的紅窗紙，家裡好像比平常淩亂了一些，不過倒是迎合了過年該有的氛圍。

簡南帆喝了口茶：“收工了就歇歇吧。”

杜螢春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輕松，沒見你怎麼動過。”

“工程量還沒到需要我出手的地步啊……”他撓撓後腦勺，很有眼色地立馬去給杜螢春捏肩。

簡泉對這種工作分配已經習慣，挑了顆糖一口吃下，然後坐在沙發一角看着他爸還沒關的脫口秀。

“你今年還是待在家？”杜螢春給自己倒了杯茶，問他要不要。

簡泉搖搖頭，然後給自己拿了瓶飲料，“對，今年大概率不出門。”

“怎麼這麼無聊啊？你那些朋友呢？”

簡泉皺眉，“哪來的‘那些’……”他掰掰手指頭算，“能讓我出門的也就兩個，夏雲塘和江港元。”

“夏雲塘在梧城，江港元之前明說了他來不了。”他又捏起了關節，“待在家怎麼就無聊了？”

杜螢春聽出他的不舒服，撇一撇嘴，裝作被吓到的樣子，“這就不舒服了？我就說了兩句話你情緒就那麼大了，以後上了班還怎麼跟你同事老闆相處？”

又來了……簡泉想，要是自己再說下去，恐怕杜螢春嘴裡都要蹦出祖孫三代了。

他點點頭，低頭舉手，示意他錯了，到此為止。

簡泉再擡頭看他爸，簡南帆自坐下去後眼睛就沒離開過電視，好像被困在那個世界了一樣。

說不定以後偷偷給他報個名他也能接受，簡泉想。

杜螢春的話就像餘煙一樣在簡泉心頭盤旋，每當他覺得這事能過去了，那幾句話又追着他提醒，一遍一遍在他腦海裡重播。

其實他對别人都不會這麼在意。和人相處總不是一帆風順的，但無論是在工作還是學習上，他基本都會做到無懈可擊，所以不會有接受不好語言攻擊的時候。就算有人素質低下，不會好好交流，讓他覺得耳朵不幹淨了，他也能很快把自己從負面情緒裡摘出去。

可面對杜螢春，一隻小小的螞蟻都能有大象的陰影。威力巨大。

簡泉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張繞着山頂飛翔的魔毯上打轉，不安和煩躁淹沒了他。

電光火石間，他不知被什麼牽引，登地一下突然就站起，其氣勢之大甚至影響到了背對着他的簡南帆。

“嚯，你這是準備去闖關東還是下南洋啊，勁這麼大，準備給沙發上創一道大峽谷嗎……”

比寂靜先到來的是杜螢春辛辣依舊的話語，簡泉難得打斷她一次，“我要出門了。”

杜螢春看着他的背影，這次是真懵了。

但話又飛出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決心創業了，這麼突然。”

“你少說點吧，”簡南帆罕見開口，“是要過年了你才這麼興奮嗎……”

話被“啪”的一聲關門響夾斷，外面兩人面面相觑，杜螢春撸起袖子就說：“大過年的他給誰臉色呢？”

簡南帆吹了口茶，“我有時也不愛聽你講話。”他點評，“像用力過猛沒打草稿的脫口秀詞。”

杜螢春一記眼刀飛過去，被簡南帆的視若無睹擋住，威力為0。

簡泉沒用幾分鐘就換好了衣服，快到房門前注意到牆邊挂的夏雲塘給他的鑰匙，愣了下，然後順手裝到口袋裡。

他正好不知道要去哪，準備在外面随便逛逛轉移注意力。

門打開，他對着二位說了聲我出去了，不說的話杜螢春又要語出驚人了。他本來已經做好了空氣回應，沒想到冒出的那聲嗯竟然是他爸發出的。

簡泉腳步頓住，轉身朝他爸微微點頭，也算道謝。

今天天氣不怎麼好，簡泉一出門就被大風灌了一臉，他趕快躲進走廊裡先叫了輛車，看時間的時候才發現手機快沒電了，火速記住車牌号，他想要不在夏雲塘那裡找找他還有沒有多餘的充電器。總之先到了再說。

好在那點手機電還夠支撐他到達目的地，一下車他就快步走向那個說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方。明明才十幾天沒來，怎麼就快找不到了呢？簡泉對自己的記憶力産生了懷疑。

如果把各家各戶畫在一張平面圖上，用小方框代表一間住戶，簡泉覺得他此時就像個在迷宮裡繞圈，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像素小人。

之前來這裡是因為有夏雲塘在，寒假後沒來這裡是因為夏雲塘不在。現在來，是因為夏雲塘給他留了這麼一塊地方，像個家一樣讓他能躲進去喘口氣。

他本來有打算給夏雲塘發消息的，一有事就分享給夏雲塘幾乎已經成了他現在的習慣。準确點來說，是重新撿起的習慣，他們小時候也這樣。不過小時候也沒現在方便就是了。

可是現在才九點多，夏雲塘應該還沒起來。他鼓鼓臉，把鑰匙插進去。還是不打擾他睡覺了，他想。

門後好像是另一個世界，房間像被一層黃紗蓋住，霧蒙蒙的。

簡泉把門關上，身後的風被擋住，但房裡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他按了開關，空間立刻敞亮起來。

看來空調也是能開的。他這麼推測，一邊慶幸着還好沒停電。

隻有夏雲塘的房間裡有空調，簡泉換了鞋走進去。房間裡有些亂，和夏雲塘走時一樣，床上的被子有一角被掀起，他擡頭想了會，應該是他的包弄起的。

簡泉把手機掏出，拉開他的床頭櫃成功找到了遙控器，他歪着上半身迎接暖風，吹了好一會才舍得站直身體，想起手機沒電又小心地翻充電器，眼見無果，隻好趁着最後幾格電給夏雲塘留言。

【煙花不好看：出了一點事，我手機沒電了，估計晚上才能聯系到你。】

【煙花不好看：不用擔心，你想說什麼發過來，回去我手機充上電了再回你。】

他發完才想到，自己不是已經租了房嗎？但夏雲塘的鑰匙就在眼前，所以也算無形中給自己這迷茫的困境一把鑰匙了。

他雙手合十，朝息屏手機拜了拜，無聲說：“謝謝。”

左轉轉右看看，投影儀現在是用不了了，角落的書架卻十分顯眼。簡泉眼睜睜看着手機怎麼按都亮不起來，歎了一口氣就起身去書架前随便看看了。

夏雲塘沒收拾這裡的書，第一排是手辦，第二排是他的禮物，單獨放了一排，再往下走就是課本和一些漫畫書。簡泉最後挑了一本推理小說，躺在陽台上的懶人沙發對并不怎麼友好的天氣看了起來。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他剛看了幾眼就有了惺忪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就繼續啃書了。

夏雲塘看到簡泉的消息是在到站前五分鐘時。那時車廂裡有些騷亂，不少人都在整理行李，他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

這張車票是他撿漏來的，昨天早上出發，下午在中間站停幾個小時，再從晚上出發，今早才能到青市。

他沒什麼心思到中間站遊玩，所以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耗在了高鐵站裡。

許潋這幾天去了外市，夏雲塘剛好不用找理由告訴她他要去青市。說了怕她擔心，所以就這麼含糊過去了，再者她也好久沒和杜阿姨聯系了，車票隻有一張，夏雲塘就想着自己到那邊了買點東西送過去，就當是他和他媽一起提前拜年了。

去的票是搶到了，回來的還見不到一點消息。不過他沒當回事，大不了在他租的房子裡再觀望觀望。總還是有去處的。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站外，在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覺一種奇異的聯系斷開了。

夏雲塘是個慣不喜歡擁擠和熱鬧的人，他不覺得那是什麼褒義的詞，他會把人聲過濾為聒噪，所以會不舒服。

但在高鐵站看着人來人往，看着一條龍的人臉上或是焦急或是向往，他無意間就把注意力從手機上簡泉發來的消息轉移到手機屏裡自己的表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