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恰是蟹黃丨菊肥時,王府的麻煩事也告一段落。
旭王雖為人無恥,但出手卻意外地大方,事情解決後,他眼睛都不眨便給出整整三萬兩酬勞。
酬金還是老樣子,應離與白暮舟對半分。
此次應離傷得頗重,白暮舟心懷愧疚,連着請應離和應小天去臨安有名的酒樓吃了好幾頓,且頓頓都有蟹。
期間應小天嘗試旁敲側擊,向白暮舟打探素如的來曆,結果依舊徒勞無功。
素如恢複正常後,全然忘記自己先前做過什麼,還再三追問應離是如何受的傷。面對天真懵懂的素如,棺材鋪包括應離在内的另外三人不約而同選擇閉口不言。
白暮舟曾找應離單獨談過,畢竟應離的傷是素如手筆,他難辭其咎,雖然弄來一枚鬼丹,解去燃眉之急,但鬼丹的副作用還要幫着解決。退一步說,即便應離的傷不是素如造成,白暮舟也會幫這個忙。
白暮舟知道淨蝕草在昆吾山上,亦知曉應離會使青瓊劍法。他不清楚應離與青瓊有什麼糾葛,猜想應離的青瓊劍訣可能是偷學而來,隻因應離是妖,青瓊那等名門正派又最不喜妖類……
起先隻是随意聊兩句,斟酌片刻,白暮舟才講到正題,他道:“阿離,鬼丹應該還在你體内,煉化的時辰最好選在午時,午時陽氣重些,如此一來可将煞氣壓制住一段時日,至于淨蝕草之事,你也莫要着急,還有三個月時間。”
他下意識看了眼素如,接着誠懇道:“我雖未去過昆吾山,但年幼時也曾聽族中長輩提起過,我們除妖師一族與青瓊有舊,到時我同你們一道去,我先上山探路,若可以,便向青瓊掌門求上一株,你們切記莫要擅自行動,青瓊護山大陣可不是吃素的。”
應離似笑非笑地瞅着白暮舟,覺得他這人很實誠,自己都不确定除妖師一族與青瓊交情夠不夠,倒先替她擔起心來,她笑着将自己的打算向他和盤托出道:“白暮舟你放心,青瓊之事我心中有數,這兩日我先将鬼丹煉化,待鬼丹煉化後,我與小天即刻啟程去昆吾,至于你和素如……留在臨安城便是,不必與我們同去。”
白暮舟聞言還想再勸,沒張嘴便被應離打斷,“你幾次相救,我知你心意,但我從未同你說過自己的來曆,今日……便與你講明白,也算不辜負這番信任。”
應離擡眼看挂在牆上的将離劍,回過頭微微一笑,晶瑩的眸子裡似盛滿北方的霜雪,她不疾不徐地朝白暮舟說道:“白暮舟,我師從青瓊落霞峰首座許若白,後來被發現妖的身份,師傅逐我出師門……僥幸撿回條命,便帶着小天來臨安城,之後索性開了琳琅閣。”
白暮舟驚詫不已,連忙問道:“此話當真?”
應離不言語,伸出右手往虛空一握,将離劍靠着牆顫動幾下,眨眼間便來到她手中,她将劍遞給白暮舟,含笑說道:“你仔細看看,劍身上有青瓊徽記。”
白暮舟拔劍橫在眼前,果然瞧見劍柄之上那一截劍身刻着青瓊獨有的六菱花徽記。應離這番說辭解釋了她緣何會使青瓊劍法,隻是——一隻妖如何能在青瓊學藝?
按下心中種種疑問,白暮舟将劍收回劍鞘,還給應離,表情認真地問道:“你既已被逐出師門,他們還會給你淨蝕草?”
應離眼神一暗,指尖細細撫過将離劍劍鞘,擡頭露出一個燦爛無瑕的笑,輕聲道:“那是自然,在落霞峰之時,師傅最是疼我。”
她說得極為自然,眼底藏匿的苦澀明明滅滅沉寂下去,被燦爛笑容掩住。
白暮舟不疑有他,點頭說道:“有這層關系就好,但你們若要去昆吾,我和素如還是一道去,多兩個幫手總歸好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應離答應下來,心中卻籌劃着抓緊時間煉化鬼丹,到時候撇下白暮舟和素如,帶應小天悄悄上昆吾。
昆吾之行吉兇難測,她不想連累白暮舟師徒,更何況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若這次沒有受傷服下鬼丹,恐怕她和應小天已經在去往青丘的途中。
既然她與白暮舟師徒終究要分别,早一些或晚一些也沒有什麼區别。
待哄走白暮舟,天色已暗。
屋中未點燈,月光沿着窗柩灑進來,鋪下一地清冷的光。
應離環着膝窩在屋子裡,不曾出去過。
她在人間待了這許久,看過不少悲歡離合,從一開始的林家、李家,到柳家、孫家和易家,還有先前在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