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空了,心也跟着一腳踩空,下意識反手抓住了對方的手。
他這一抓,抓得很緊。
但對方似乎沒有要掙脫的意思。
“……”
畢逍是痛,但也還沒到不清醒的地步。
他當然知道,那隻手是彭旭昇的手。
沒想到人生第一次有記憶地在彭旭昇面前流淚,竟然是因為拔牙。
但這也不能怪他,生理淚水往外蹦,他也控制不住。
不過,丢人歸丢人,他抓着前男友的手算什麼?
緩了一會,沒那麼疼了,畢逍的手指動了動,想松手,卻被對方的手指勾住了手。
畢逍:“……”
怎麼,還賴上他了?
他正打算使點勁,掙脫對方的桎梏,就聽見彭旭昇那冷淡的聲音:“不要亂動。”
馮主任也附和道:“沒事,忍忍,很快就好。”
畢逍:“……”
馮主任一邊給畢逍拔牙,一邊給實習生講課,任他哭得涕泗橫流,手下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毫不留情。
挨過麻醉,畢逍的體驗感仍然沒有完全好起來,他還是感受到了微妙的痛感。馮主任的每一刀,正如彭旭昇所說的,翻瓣、去骨、分牙,他都能清楚感受到,這種感覺不能細想,一想便毛骨悚然。馮主任用牙挺和牙鉗使勁地往外拔的時候,畢逍一張好看的臉皺成了一團。最後縫線的時候,他的睫毛都被淚水浸濕了,嘴張久了有些發麻,模樣看起來有點楚楚可憐。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彭旭昇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眸光閃動,有幾次似乎有話想說,但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腦子裡的水都快流幹了,終于結束了。
馮主任移開燈源,畢逍咬着棉球坐起來,彭旭昇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畢逍松開了一直抓着的手,那隻手很快收了回去,背到身後,他都來不及看一眼。
他接過紙巾,指尖還有點抖,胡亂擦了擦臉。眼淚已經幹了,隻留下幾道清晰的淚痕。
馮主任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地樂呵呵問:“怎麼疼成這樣?”
剛拔了牙縫了線,說起話來,畢逍還有點不适應。他哼唧幾聲:“淚腺比較發達。”
馮主任又關切地問:“現在應該不疼了吧?”
畢逍嘴巴僵硬地回答:“……不疼。”
等馮主任走開了,他才用腳踢了踢彭旭昇,問:“你的手怎麼樣。”
彭旭昇的手插在兜裡,他表情冷淡,沒聽見他的話似的。
裝,你繼續裝。畢逍暗罵。
“現在知道躲開了?”跟前任授受不親懂不懂?
“一開始是誰抓着我不放?”彭旭昇反唇相譏。
“是誰先動手動腳的?”畢逍覺得他不可理喻,“我的手好端端放在那裡,礙着你什麼事?”
彭旭昇不說話了,手卻伸了出來,還故意遞到他眼前,生怕他看不清楚。
畢逍看着他手背上兩道清晰的血痕,愣了一下,不是,他這麼用力嗎?
“不好意思,你……”
你自己找個創口貼貼一下吧。
但他話沒說完,就聽見彭旭昇理直氣壯地要求他:“你請我吃飯。”
畢逍:“?”
他氣笑了:“你碰瓷呢?還要我請你吃飯?”
彭旭昇冷靜地看着他,表情滴水不漏,仿佛提出這個無理要求的不是他。
畢逍站了起來,彭旭昇也沒有後退,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
“彭旭昇。”畢逍側開身體,在彭旭昇耳邊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彭旭昇眼睫輕顫。
“你知不知道,跟前任見面,要前任請自己吃飯,一般是什麼意思?”
“要麼是前任做了虧心事,要麼是自己想複合。”
“我沒做對不起你的虧心事,”畢逍擡手戳了一下他的胸口,“你是不是——”
他故意拉長語調,沒把話說出來。
“……”
沒等彭旭昇開口,實習護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畢逍!過來一下。”
彭旭昇這才有了點反應,端起了正人君子的架子,讓開兩步說:“拔完牙,我建議你還是少說話。”
沒意思。
畢逍聳聳肩,繞過他,走開了。
畢逍從護士那裡拿了資料就走,陸陸續續有新的病人進來。
口腔科的實習生小羅在整理資料,彭旭昇沒走,多看了幾眼畢逍的口腔CT。
小羅忍不住問:“哎,彭醫生,剛才那是你朋友嗎?”
彭旭昇一頓,“高中同學。”
“原來是同學呀。可他看見你好像很意外啊?”
“他不知道我在這裡上班。”
小羅剛才就坐在旁邊,把兩人抓手的小把戲看得一清二楚。兩人之間的氛圍十分微妙,舉手投足像自然又熟悉的老朋友,一說話又充滿距離感和火藥味……嗯,更像是都在嘴硬。
她心裡好奇,忍不住多八卦兩句:“那他就這麼走了?你們怎麼不多聊兩句?”
彭旭昇凝眉:“你上班時間愛跟别人閑聊?”
小羅被怼得一慫,忙擺手,“不敢不敢不敢。”
“好好工作。”
“是是是……”
彭旭昇轉身要走,迎面碰上捧着水壺的馮主任。馮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問:“剛才怎麼回事?”
彭旭昇扶了扶眼鏡:“什麼?”
“你正畸科的,跑來我們口腔外科學習什麼?”
彭旭昇神色淡定:“我剛實習那會,您不是老說,技多不壓身嗎。”
馮主任沒給他面子,哼笑一聲:“那我念叨這麼久了,怎麼偏偏今天來了?”
看他不說話,馮主任直白戳穿道:“我看你挺上心啊。要是個小姑娘,我很難不懷疑你小子暗戀人家啊。”
小羅聞言,轉頭,小聲插嘴:“馮主任,咱們這時代變了……”
察覺一道冷酷的視線落在自己頭上,小羅蓦地止了聲,默默轉回了頭。
“好好工作!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