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拿自己十幾個師弟的性命冒險,趙問機念及至此,果斷做出決定道:“我們走!”
青霄宗們的這些弟子們很快就消失在這片沙漠上,沈望春擡步向他未來的夫人走去。
林硯提劍護在蕭雪雎前面,像是個護崽的老母雞,見沈望春行至眼前,仰頭道:“多些閣下出手相救,不知閣下——”
他話沒說完,忽然整個人一僵,撲通一聲撲倒在眼前沙地上,再沒了聲響。
沈望春收回手,啧了一聲,好了,安靜多了,這下沒人能打擾他和未來夫人的二人世界了。
他低頭看向腳邊的人,一出門就撿到個新夫人,可見新買的黃曆果然不錯。
黃沙漫漫看不到盡頭,長風溫柔撥開眼前人臉上的長發,這張臉終于在沈望春面前完整地顯露出來,半邊潔白如玉,傾國傾城,另外半邊卻是遍布龜裂猙獰的疤痕,宛若修羅惡鬼。
“蕭……雪雎。”沈望春緩緩叫出這個名字,他的聲音像是從粗糙的砂礫堆裡擠出來的,艱澀異常。
縱然她不複往日的光彩,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沈望春站在原地,就這樣無聲地看着地上的蕭雪雎,一動不動,仿佛化為一座千萬年都不會腐朽的雕像。
許久許久後,他咧了咧嘴,像是笑了一下。
這哪裡是新夫人,分明是個老冤家。
等他回去就把那黃曆撕了燒了烤個紅薯。
蕭雪雎,青霄宗長陵劍尊首徒,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同輩中當之無愧的正道魁首。
周朝五十九年的除夕之夜,就是她親手将沈望春封印進幽冥獄的。
她提劍轉身,翩然而去,任他怎樣呼喊她的名字,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幽冥獄暗無天日,上古大妖留下的殘魂四處肆虐,殘殺魔族,燃燒的湖面上彌漫的白霧裡生出無數可怕的幻象,他不得不在這幻象裡忍受人世間的所有痛苦,周而複始,無止無休。
在那裡,他将蕭雪雎的名字咀嚼了千萬次,他憑着對她的恨意熬過了三千多個日夜。
老天有眼,他沒有死在裡面,而是在十年後沖破封印,得見天日。
風水輪流轉,現在蕭雪雎落到他手裡了。
果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他要報複她,折磨她,淩|辱她,要她為他流出悔恨的淚水,以償還他被封印在幽冥獄裡的那些無望的歲月。
隻是不用他出手,蕭雪雎已經半死不活了。
真是太遺憾了。
蕭雪雎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嘴唇青紫,裸露的手腕上是縱橫交錯的傷痕,他甚至要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了。
從前每一次見她,她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塵埃的仙子,而今她寥落一身,衣裙上沾滿灰塵與血污,終是被拖入這肮髒的塵世間。
真狼狽啊,蕭雪雎,你竟也會有這一天。
沈望春看了她很久,仿佛要這樣親眼看着她死去。
漫天的黃沙遮蔽了日月,幽冥獄裡的那些聲音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他曾遭受過的痛苦好像被無限拉長,随着時光之河一直流淌蔓延到此時此刻的心髒,變得再不能忍受。
她憑什麼能這樣輕易死了?
沈望春的雙手微擡,卻又收回,如此反複了幾次,他突然俯下身,将地上的蕭雪雎一把攔腰抱起。
懷中的蕭雪雎好輕,好像一陣風來,就能将她帶走。
沈望春心下一顫,擡頭看向遠處的望鄉城。
随後,他聽到跟來的陸鞅問他:“君上,您手抖得好厲害,要不讓屬下來吧?”
沈望春低頭看去,他的雙臂抖如篩糠,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他咬牙道:“本座這是高興的。”
西風烈烈,黃沙奔流。
陸鞅沉默地跟在後面,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沈望春,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君上這是在高興嗎?
可他明明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