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沒有回答烏甲的問題,而是把手裡的石碗遞出去。
沒有放入任何佐料的魚湯濃白稠密,散發着濃郁的腥氣,很不好聞,但對饑餓到了極點的烏甲,卻有緻命的誘惑。
他狠狠地幹咽了一口口水,顧不上剛才詢問林森的問題和自己的處境,試探着擡起了雙手,觸碰到石碗邊緣時顫了一下,随即張開手掌穩穩捧住石碗。
林森撒開手,卻沒有離開,旁邊的蟲一和猛猜不到林森接下來還要做什麼,默默守在一旁。
從山洞中央看,就是三個男人團團圍在牆角,中間的地上躺着一個人,頭埋進石碗裡,毫無形象地狼吞虎咽。
這畫面說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地上的是個來曆不明的外族人,前一天還險些殺了一旁的幾人,不過沒有人對林森的行為提出異議,不時擡頭看一眼,專注手裡的事情。
烏甲喝幹淨魚湯,又伸出舌頭意猶未盡地舔舐石碗壁上殘留的湯汁,等再也嘗不出一點味道,單手擡起了石碗,“謝謝。”
一碗魚湯的功夫,男人的聲音已經多了幾分力氣,林森看一眼男人手中的石碗,腦子浮現對方剛才陶醉舔舐的樣子,瞥一眼一旁的蟲一。
蟲一心領神會,接過石碗,這會兒時間,地上的男人也坐起來,正對着林森,雙手往後撐地。
“你們想要我做什麼?”男人重複剛才的問題,語氣沒有了第一次隐隐反抗,也沒有昨晚上自我介紹時的刻意服軟。
“你能做什麼?”林森淡淡道,故意放慢了語氣,掩蓋自己并不十分标準的發音。
聞言,烏甲沉默,露出的半張臉毫無表情,良久,“為什麼救我?”
“為什麼不救你?”
“我差點兒殺了你的族人。”烏甲回答,說的是‘你的族人’,不知道是沒聽出來林森就是那天他在雪地裡拼命追趕的年輕獵人,還是在故意隐藏。
“所以呢?”林森反問,一旁的蟲一和猛忍不住側目。
“……”烏甲這一次沉默了許久,坐在地上像一尊一動不動的雕塑,不過林森不着急,站在原地耐心等着男人的答案。
半晌,地上的人終于有了動作,他擡了擡下巴,仿佛隔着獸皮和林森對視,“如果沒有聽見你想聽見的,我會怎麼樣?”
這句話對于林森而言有些繞,他在腦子裡理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但在烏甲的角度,卻是林森沉默了許久,他并沒有對林森過慢的語速和奇怪的口音起疑。
“你覺得會什麼樣?”林森再次反問,好像勢要把裝腔作勢貫徹到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烏甲說。
“你明白。”
男人頓住,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林森看見,仍舊不發一言,這個角落就這麼安靜下來,兩人都在堵,堵對方不敢賭。
烏甲猜到了林森的目的,無論是前一晚說出的‘你們部落’還是剛才的,“殺了你的族人”都是他的僞裝,他已經基本确定所處山洞的一幫人來自大山部落,是被這個部落‘迎寒禮’驅趕出來的無用之人。
現在,面前的年輕獵人正在威脅他,威脅他加入他們,為這幫老弱病殘驅使。
而林森,他也知道男人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知道他的想法對一個獵人來說有那麼難以接受,但是,男人的命掌握了他們手中,他賭對方會為了自己的命彎腰,再者,他并不覺得以男人的情況,加入他們是件委屈人的事。
至于為什麼不明說,原因很簡單,林森嘴巴還不利索,無法和男人談判,而且,這種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沒必要浪費口舌。
“你是誰?”良久,男人再次開口,問的卻是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烏甲說,頓了一下又補充,“我不知道大山部落還有你這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林森吃力聽懂了男人的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套公式一樣地回答。
“你為什麼被趕出來?”烏甲換了一個說法,似乎還笑了一下,林森沒有錯過男人這點變化,疑惑更甚,沒有出聲。
烏甲半天沒有得到回答,以為戳到了林森傷心事,變本加厲,“你看起來沒什麼問題,聰明,謹慎,靈活,健康,不像其他人,為什麼被趕出來?”
“……”
林森沉着眉,沒有明白男人這番話的用意,繼續保持沉默,卻沒料到旁邊的蟲一忽然暴起,一腳踹在男人胸口,男人重重砸在牆上,同時離開了幾人的觸手可碰的範圍,于是幾乎是碰到牆壁的瞬間,他伸手揭下臉上的獸皮,露出一雙滿是兇光的眼睛。
下一秒,猛沖上去,一圈砸歪男人的腦袋,扯過獸皮重新綁住對方的眼睛,但已經晚了。
“奴隸?”烏甲語氣有些驚訝,不等再出聲,被懊惱的蟲一揪住頭發,腦袋砸向牆壁,男人痛呼一聲,笑起來。
“奴隸?竟然是一個奴隸!兩個獵人竟然聽一個奴隸的話!一個奴隸竟然敢和我談條件!”
“殺了我啊!殺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