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動作誰也沒有料到，整個山洞都回蕩着對方癡狂的聲音，林森靜靜站在一旁，他聽懂了男人嘴裡的反複出現的一個音節，内心奇異地沒有任何波瀾，直到看見男人在蟲一手裡變得奄奄一息，緩慢上前。

蟲一見林森上前，停下手裡的動作，迅速把剛才解下的繩子綁回男人胳膊上。

林森在男人面前蹲下，單手掀開男人臉上才一會兒過去就被鮮血浸透的獸皮，露出男人血淋淋的臉，還有通紅的眼睛。

“奴隸？”林森語氣平靜，直直看着男人即将渙散的眼睛，“你不是嗎？”

話落，林森視線在男人的臉上遊走了幾圈，随即站起，來到另一邊的牆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林森身上，看着林森不慌不忙地翻出一根黑色的藤蔓，回到牆腳像拉一具屍體一樣把男人拉到火堆面前，然後當着男人的面把藤蔓丢進了火堆當中。

整個過程，山洞鴉雀無聲。

男人目光起先跟随着林森，然後顫抖着擡起腦袋，一一掃過火堆面前的幾人，好像看見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喉嚨發出斷斷續續的嗬嗬聲。

林森沒有分給男人一個眼神，垂眼看着火堆中的黑色藤蔓，看着它漸漸變成了他深印在腦子裡的樣子，取出，緊握在手中，又拿起骨刀，慢慢削尖了它一端。

他重新在男人面前蹲下，眼神示意兩旁的蟲一和猛給男人翻身，兩人動作一頓，照做。

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男人又忽地睜開眼睛，對林森裂開嘴，視線卻落在林森額頭上，毫無預兆地開口，“我見過這個東西。”

林森的印樹已經抵在男人臉上，聽見對方的聲音動作一頓，看向男人。

“你是那個獵人的奴隸？”烏甲喘着氣，“我遠遠看見過他……捕獵，他手裡的武器和你額頭上的圖案一樣。”

“他叫什麼名字？”他繼續說着，眼神逐漸失焦，“這個東西叫什麼？”

“……”林森沉默，正在腦子裡分辨男人的話，不等弄明白，就聽見男人又說出一個熟悉的音節。

“山……”

話落，男人昏死過去，林森神情變也不變，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感受到手中尖銳印樹刺破男人的皮肉，忽地停下來。

他眨了一下眼睛，蓦地站起，垂眼看着地上的人良久，轉身把印樹放到了原位，回到火堆旁就對上蟲一和猛的視線。

“把他放回去。”林森說，話落，若無其事地坐下。

蟲一和猛對視一眼，默默把烏甲拉回牆角，重新蒙上眼睛。

是夜，所有人都閉上眼睛，林森躺在獸皮上，擡手撫上額頭。

這是他第一次親自感受自己額頭上這個昭示着他奴隸身份的東西，以往他不願意面對，總被他有意識忽略的印記

他還清楚記得那晚上的滋味，記得那鑽心的疼痛，好像被生挖一一塊肉，即使愈合也會留下崎岖的傷疤，但結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指腹傳來的觸感竟然和之前沒有太大的區别。

他極力回憶山刺破的位置，半晌才摸到一點微微的凸起，除此之外，沒有絲毫異常，他摸了許久，手指頭還是回到那點凸起上，用手指甲撓了撓，隻感受到一點輕微的癢意，如果不是他閉着眼睛，甚至都感受不到。

林森心情複雜地放下手，繼續回憶剛才男人說的那些陌生的音節，竭盡全力地理解，最後，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猜測，自己都覺得荒唐。

他翻個身，甩掉這個想法，半晌，卻又再次擡手摸上額頭，伴随着腦子裡諸多混亂的想法，閉上眼睛，即将陷入黑暗的時候，耳邊忽然炸開一道聲音。

“我答應你。”牆角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林森蓦地睜開眼，餘光裡出現兩道黑影。

“我幫你們捕獵，保護山洞裡的人，你們給我提供住處和食物。”烏甲聲音沙啞。

“直到寒季結束。”

聞言，林森起身來到烏甲身邊，眼神清明得好像從未閉過眼。

“憑什麼？”林森說，“沒有你，我們可以活，你沒有我們，隻有死。”

“……”烏甲沉默，“對不起，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林森終于沒再說反問句。

“我……”男人聲音又啞了幾個度，“求…”

“可以。”林森打斷男人話，烏甲愣住，反應過來，身前的人已經離開。

林森在蟲一和猛茫然的注視下躺下，閉上眼睛，良久，男人再次開口。

“謝謝。”

這一次沒有人再回答他，山洞恢複了以往的安靜，他在黑暗中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