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芝葳艱難爬起，還未從徹骨冰冷中醒過神，身後一個使力讓本就天旋地轉的她再次暈乎，周身一股暖意包圍。

隻聽“刺啦”一聲劃破血肉，謝芝葳被這頃刻之間的變故驚到閉眼，等到擡眸時，入目便是一名男子側身護住她，擋在她面前的手腕上，赫然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淩玉婵手裡握着沾血的發簪，被眼前男子淩厲吃人的眼神震到呆滞，回神不忘回目怒視過去。

奴仆侍婢紛紛問訊趕來，場面一片混亂。

“燕二公子受傷了，快去請大夫！”

一場糾紛起因，來自于一個小厮，可在謝芝葳看來，不過一個小不了她如今身軀幾歲的孩子。

聽蔣歆欣透露說，這孩童本是文宣伯府家養戲班子裡的學童。

家養的戲班子自然比外面跑江湖的戲班子，處境要稍微好一點，

謝芝葳頓時領悟，這說起來好一點，但實際上地位也高不到哪兒去，在他們古人刻在骨子印記的尊卑理念裡，都是一樣的下九流。

這事前些日子傳的京中士族大家人盡皆知，說是文宣伯的嫡長子迷上了家養戲班子的一個小戲子，後來兩人厮混被文宣伯知曉，當下大怒命人活活打死了那個女戲子。

再後來整個戲班子都被趕出伯府，淩玉婵就在那時，知道勾引他哥哥的賤蹄子在班子裡還有個弟弟。

班主領着上下被狼狽趕出，淩玉婵心有不甘就把這孩童買了回來，班主恨不得丢累贅似的把人丢出去，想是淩玉婵存心羞辱，當下扔了些銅闆敷衍了事，不過區區十五文，逢年過節買不來一道活食肉菜，卻可以買來活生生一條人命。

最初是蔣歆欣在園子裡，風大吹走了她未攥緊的帕子。

恰巧見着這小孩童躬身呆站在拱門前，她以為是謝府的奴仆書童，便讓他把帕子撿回來。

孩童低着頭，又急又怕的将帕子送到她跟前，蔣歆欣還疑惑，她有這麼可怕嗎？至于這麼慌張，待看見孩童短了一截的袖衣下伸出的手，青白相間痕迹顯目，她蓦然一怔，想着謝府怎麼還虐待下人，還是這麼小的孩子。

如今情景恰巧被趕來的淩玉婵碰個正着，蔣歆欣與她一向不通氣。

原是二人常在各種聚會宴席上碰見，淩玉婵心高氣傲最是瞧不起他們這些商賈出身的人家，每每穿金戴銀卻嘲笑他們金漆飯桶淺陋無知，蔣歆欣明上容忍心裡卻是尤為鄙夷，今這一遭算是徹底扯破臉了。

“誰讓你給她撿帕子的，怎麼今個兒剛帶你出府就急不可耐的巴結别人。”說着繡有绯色牡丹的金絲鞋毫不留情踹了過去，看得一旁的蔣歆欣心驚。

淩玉婵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面前人一番，笑罵道：“也不擦擦自己的狗眼睛，要巴結也巴結個像樣的，真是不挑。”

一句話讓本心有忌憚的蔣歆欣頓時冒了火，“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一副尖酸刻薄樣，怪不得自家奴才要去巴結别人。”

兩人一人一句誰也不饒，謝芝葳就是這個時候路過瞧見全過程的，她視線定在那個穿着單薄嘴唇發紫，被踹倒後默默再爬起來跪着的孩童身上。

這麼冷的天……這赤赤裸裸的虐待未成年啊。

她一身素白孝服從院門口走進去，沒忍住插聲道：“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聞言正僵持的兩人齊齊目光看過來，淩玉婵兇着張臉，瞟了她一眼，嫌聲鄙夷道：“穿的這麼晦氣就少來招本小姐。”

謝芝葳：！

見過沒禮貌的，沒見過這麼沒禮貌的。

十幾歲的小姑娘也敢來和她探讨人類問候語言，謝芝葳冷呵一聲，怼道：“嫌晦氣你來這裡做什麼？今天是謝太公下葬的日子，來這裡的人都是心存敬意特來吊唁的，見過嫌晦氣的沒見過你這樣找晦氣的。”

聞言蔣歆欣在旁也是一愣，是沒想到身旁這人會怒怼回去，不對，一般來說這種事平日裡謝芝葳理都不帶理的，最多冷眼旁觀外加看好戲，更别說出頭打抱不平了，真是活見鬼。

“就是！”她不忘拎清現狀附和道。

“你是謝家小姐？”淩玉婵上眺眉眼裡透着幽幽怨意。

謝芝葳眸色平淡，一切盡在不言中。

淩玉婵看着那張輕蔑淡漠的臉，原本心想着哪來的不長眼，如今知道了也不過一聲冷哼，藐視道：“那又如何，你們家無官無職，不過商賈人家出身，以你的身份地位敢對本小姐不敬，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劃花你的臉！”

謝芝葳不禁冷笑，還是跟心智不大有關，她根本不想與面前的驕縱小姐糾纏，可是對面真的欠揍啊。

後續就是一頓唇槍舌戰，淩玉婵不敵氣急敗壞過來動手，兩人扭打在一起，最後一個衣裳撕破發髻淩亂，一個被潑了一身冰水差點被刺傷。

因變故正聚前廳的人群中。

“小女頑劣，竟如此不懂規矩，我替小女向謝小姐賠罪。”文宣伯帶着小女主動站出來賠禮請罪。

“我們賠什麼罪，是她謝芝葳不懂規矩同我動手，也不看自己什麼身份地位。”淩玉婵狼狽不已，桀骜之氣倒是不減。

文宣伯隻是偏頭瞥了一眼，心想着小女頑劣可也揪不出太大的錯處，況且這狼狽模樣也受了傷。不過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一個小厮挨打的起因和一個侍衛受傷的收場都為不值一提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