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芝葳還以為季玉要帶她去哪兒,沒想到竟是書院,驚訝之下有一抹很容易讓人察覺到的驚喜,季玉望着她,看穿一般深深望着,也不點破。
“我向書院女弟子為你借了套衣裙,你先換上,别着涼了。”
謝芝葳接過向他道謝,禁不住訝聲,“你們書院還有女弟子?”
“也不算是女弟子,是鯉樓招收的。”季玉停下腳步,溫涼語調不疾不徐回她,“這裡是鯉樓,由潇湘夫人掌持操辦,内含藏書閣與稀疏别院,我師承潇湘閣老得以進入裡院,因與閣老和夫人關系匪淺才破例住在這裡,衣衫便是我差人向樓裡一位夫人的女弟子借的。”
謝芝葳點了點頭,這些話聽上去有些熟悉,想起昔日在謝府接待方家祖孫時方清越與蔣舅母提到過,頓時恍然大悟。
自前慕朝國力鼎盛之際開始,女子興學辦業之舉就在這亂世角逐中開創出蹊徑,後來國勢初定沿襲至如今大昭。
謝芝葳如是想着,門外忽有瞧門聲響起。
季玉還未退出去,半掩房門風一吹就風力使然推開,一道女子悅耳聲柔音落下。
“季同門,雨後氣涼,剛那套衣衫許是寒薄,我又擇了條披風來。”
話聲落地,謝芝葳聞聲回頭,蓦地怔在原地,動彈不得。
季玉神情處之自若,笑意溫和着上前欲接好意。
那女子清秀面容,眼皮半擡不擡,在門敞開後随意擡起一瞥,卻是忽然定住,任由季玉伸接的手懸在空中,徑邁開步子進屋繞過他。
季玉一愣,沉聲之後靜默着釋然神情,回頭探看。
屋内看似雜亂細看卻是亂糟中帶着幾分有條,竟是些成堆的書籍翻本。屋外秋雨風蕭,随着卷前陣陣的團風,墨香在空氣中暈染開,伴着雨聲潮濕味。
陰天雲重,屋内在盡開的軒窗照映下并不暗沉。
謝芝葳看走到她跟前的人狠狠盯着她不放,眼神猶如利刃目光銳利,無聲中被看得止不住咽口水。
身前神情瞬間厲色,女子闆着臉轉過身對着季玉,冷聲調道:“季同門,這是你舍妹?”
似問話又好似不是真的疑惑。
季玉繼續愣然着,本想承應,明顯覺察到氣氛不對張唇頓住,欲言又止。
來人開口又是淩厲一句:“謝芝葳,謝府的人知道你衣衫不整在一個外男的房内嗎?”
謝芝葳僵化在原地,苦澀回:“婧興表姐你誤會了。”
蔣婧興濃眉一挑,不予理會,轉頭就向愣在原地,未反應過來的季玉又說:“還有季同窗,我是她嫡親表姐,你稱呼她為舍妹,我怎麼不記得我有你這樣一位表兄?”
謝芝葳和季玉有一種被“捉奸在床”的難言窘迫。
好似是秋雨格外寒涼,凍得他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冷顫。
氣氛太過尴尬,謝芝葳偏身悄然拽她袖口,“婧興表姐,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她聲音不大卻是語氣肅厲,像是無法冷靜自持。
謝芝葳窘态不已,躲着門前頓足的人隻将她拉近了些,“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和你解釋。”
發難的人兒厲色不減,無聲勝有聲,逼壓着她如言解釋。
雨後階前,謝芝葳磨磨蹭蹭換上幹淨衣物,來到候身已待的蔣婧興面前,對鋪公堂一般嚴肅正經。
她想起昔日與這個表姐的微末交涉。
那一代的老人裡,連謝太公都早早離世了,倒是蔣府太爺如今七十高齡尚在人世,對蔣婧興這個二子獨女寵愛非常。
蔣婧興性情不同蔣歆興,她為人冷冽莊嚴又不拘一格,沒有女兒家的嬌嗔羞怯,極為端正又不失爽朗,平日裡個性鮮明,不難相處但謝芝葳與她相處甚少。
聽完簡略解釋,常挂臉上的肅穆神色逐漸如冰化。
說到煌山廟庵思過她眼裡又閃過異色,不禁發問:“你又闖了什麼禍?容先生這樣罰你。”
謝芝葳搖搖頭頗為不可言說的無奈,隻自知底虛的低聲道:“潑天大禍。”
“既是你闖禍那容先生罰你也無可厚非。”末了又提了一嘴似的問,“什麼大禍?”
謝芝葳悻悻着閉嘴,隻言:“不能說的那種。”
蔣婧興面上怪覺,被她難倒般不知所措,未想到這麼嚴重,兀自感歎:“這般大嗎?”
接下來的靜默中突然靈光一閃,驚呼出聲,“難不成是你與人私奔!”
沉聲不語之人猛地被口水嗆到,還未等她否聲截斷。
蔣婧興又猛然一動,起身指着廊下,“是那個季玉?”
季玉早已退居一旁,不打擾她們二人密切私語,廊檐下一身白衫的人聞聲轉頭,被玉手恨恨指着,又是愣然複問:“我與謝小姐……私奔?”
尾音上挑,荒唐又難以置信到極點,饒是他也愕然頓了頓。
“婧興表姐!你在腦補什麼啊!”
謝芝葳急忙按下她那隻手,矢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