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成古丘,王朝如幻夢。
營地外的空地上,白裡透青的雪玉棺椁巍然矗立在其間,沉積千年的泥土挂在上面,靜靜訴說千年王朝的悲歌。
沈映身披米白色大衣,雙手插兜,雲淡風輕地走向棺椁。
齊景銘正帶着隊員清理泥土,見他過來,馬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我說,這到底是不是景昭帝陵啊,文物加起來都沒有一百件,雲陽也不是景國都城,我看根本就是搞錯了。”
沈映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隻問:“掃描做了嗎?”
“我可不是你學生,”齊景銘忿忿道,“少在這命令我。”
沈映擡頭,目光更冷,重複了一遍,“掃描,做了嗎?”
他長身玉立,目光朝下,看着他時滿目輕蔑,隻睨了這一眼,就讓齊景銘渾身都不自在。
那是一種君臨天下、不怒自威的感覺,壓迫感也随之而來。齊景銘險些窒息,硬着頭皮說:“在這,你自己看!”
接過他遞來的掃描片,沈映心下了然,頓感清明一片。
擡眼看去,考古隊已将外棺椁用紅繩吊起,隻差調動滑輪,就能懸起外棺。
可是當沈映朝棺椁走了幾步,突然見純白營帳翻飛,是褚颢昀闖帳而出。
沈映皺眉大喊:“攔住他。”
他一貫聲音很低,卻自帶威壓,肅然又冷冽,不慘雜一絲情緒,更是不容置疑。
聽了他的話,謝芷也不知哪裡借來的勇氣,竟真的抓住了褚颢昀的胳膊,生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忙喊:“褚警官,過去不可追憶,這是你自己說的!”
褚颢昀明明稍微使力就能掙脫,但他卻停下了腳步,在謝芷如臨大敵般警惕的目光中,六神無主地看向那棺椁。
“雲陽市,古名晉陽,這裡不是景國的皇都。”褚颢昀輕聲喃喃。
謝芷本也很奇怪,如果不是坍塌出了景國皇族玉佩,和條條皆書“永安”年号的文獻,她絕不會相信景昭帝沒有葬在帝都皇陵,而是葬在了雲陽這個在古代鳥不拉屎的地方。
可聽到褚颢昀的自言自語,再加上墓裡遇到的事,她突然恍然:“啊,難道這裡是……”
“是褚氏故土。”
褚颢昀的聲音平靜又悠遠。
而随着他話音落地,咣當一聲,外棺椁的白玉蓋子被高高吊起,露出了裡面紋飾精美的棺柩。
棺柩取材于上好的金絲楠木,許是這座陵墓僻靜又不易發現,千年來主墓室無坍塌,如今看着,不僅精美紋路盡數保存下來,竟還能在陽光下折出幾道千年前的光暈,長埋土下也掩蓋不了它熠然光輝。
“太漂亮了!帝王規格真是不同凡響!”齊景銘異常興奮。
沈映退後幾步,面無表情地看着研究人員又取來幾十塊堅勁有力的木條,逐個墊入棺柩蓋子下方,仿佛在看什麼無關緊要的事,而随着棺蓋松動,衆人也隐約可見棺柩内部之景。
“這是副空棺。”褚颢昀淡淡地掃了謝芷一眼。
謝芷奇道:“怎麼會?”
“這是他給我們修的合葬陵,”褚颢昀洞悉一切,隻覺疲乏,聲音冷淡依舊,“看到了嗎?生不同衾,死不同穴,這才是我和他的關系。”
謝芷愕然愣住。
先前的陪葬坑坍塌隻帶出了景昭帝的東西,直到現在謝芷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座合葬墓。
是景昭帝生前幻想着和褚堯一起魂歸故土,才在這裡修了一座他二人的合葬墓穴。
隻是不知為何,最終這座墓沒有用上。
而現在時隔千年,後世考古人員絞盡腦汁也猜不到這段千年前的隐匿感情,是以根本想不到這層。所幸考古工作就是通過文物和曆史對話,随着這座陵墓開啟,這段不為人所知的感情也終于披露于天地。
謝芷看了一眼站在棺椁邊的沈映,雖是現代人的裝扮,卻仍然難掩他的風華絕代。
“可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什麼?”褚颢昀沒聽清她自言自語般的嘟囔。
謝芷提高音量,鄭重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穿越到現代的,但是褚警官,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你也死過一次了,剛才你還教育我不要困于過去,怎麼你自己就當局者迷了?”
褚颢昀眉頭狠狠地擰在了一起,英明神武的大将軍怎樣都想不到,有這麼一天,他竟然能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說教起感情的問題了。
謝芷又道:“從見面到現在,您始終有隐瞞,你也有錯。褚警官,反正他隻是沈主任,又不是沈時熙那個大魔頭,你為什麼就不能敞開心扉,去接觸這個全新的沈映?”
“……”
突然沒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