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着怪異,為了讓他演好一出帝王深情,她特地顯出容人的雅量來,他怎麼還不太滿意了?
不滿意,好!
容鹿鳴朝他明媚地一笑,回握了他溫熱的手,芬香的面頰貼近他胸口。
蕭正則一時忘了自己要說的話,隻覺得被她好聞的氣息團住,一刹,“嘩”地一聲,蕭正則竟被她推向了竹叢那側……
“陛下!”
“陛下怎麼來了此處?”
“陛下呀!”
他一下被莺莺燕燕圍了個緊,連回頭都不得空。
“容鹿鳴!”他面上挂着笑,心裡咬牙切齒。
美盼給她驚呆了。
“愣什麼,快走。”
“皇後娘娘,陛下要是怪罪下來……”
容鹿鳴眸中銳光一閃:“丁四之事未決,暫不宜與陛下太親近。”
她撥弄着指尖竹葉,像是捏着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時日顯得溫吞了,容鹿鳴看上去若無其事——她在等。
林喬峤緊緊貼在蕭正則懷裡,用她刻意捏柔的語調抑揚頓挫地說着些什麼。蕭正則不喜她濃豔的熏香,但依着她的心思,看向她。
她确實好看,但也就隻是好看了。
還有一點好處,蕭正則想,她想害人卻不太擅長謀劃,對手稍有纰漏她便拼力殺上去,也不怕對方設伏——反會将她自己套了進去。
其實也好,這樣一個好看、無趣但易于掌控的人,像案子上那個窯變紅釉石榴尊一樣,在他身邊,可以欣賞一會兒,可以置之不理,不必費心揣測,皆讓他放心。
“所以,陛下!鳳儀宮的人罔顧聖恩,竟是私自把陛下珍愛的白玉扳指偷出宮當了!”
“豈有此理!”
林喬峤見蕭正則猛得擡手,摔了案上的薄胎玉盞,茶水四濺。
她從未見他如此生氣,一時不敢說話。
“昙現,走,去鳳儀宮,林昭容也一道。”
昙現應諾而來,腳步輕快,心中憂急。當下後宮之中,一如朝中形勢暗湧。能鎮得住這局面的,除了容鹿鳴還能有誰?況且陛下對她總與别人不同。也不知林昭容剛說了什麼,若陛下盛怒之下着了林昭容的道,傷了皇後,還不知得怎麼收拾殘局。
他趁着轉過門腳時的遮掩,叫門邊一個灑掃太監速去鳳儀宮報信。
鳳儀宮内熏着“窮四合”,容鹿鳴取了庫中的幾塊孔雀石,正在研磨,預備做幾塊青黛顔料,留待日後為所繪菩薩像着色。
見蕭正則氣勢洶洶而來,身後還跟着環佩叮當的林喬峤,容鹿鳴放下石杵,不急不慌,向蕭正則行禮。
蕭正則冷哼一聲,不提免禮,就叫容鹿鳴那裡跪着,然後沉沉說了一聲:“來人,把美盼拖出去打死!”
“陛下!”容鹿鳴像是一驚,膝行向前,跪到蕭正則面前:“所為何事,何以這便打死?”
“皇後可是要說,這與我晉國律法不符?”
她跪在他面前,叩首,口稱:“臣妾不敢。”
他喜歡她這樣。
“皇後且問問你的女官做了什麼?”
他在她面前端正坐下,一邊賜了林喬峤座,隻由容鹿鳴深深跪着。
一時無人言語,風吹繁葉,沙沙碎響。
“你問。”蕭正則看了眼林喬峤。
“臣妾遵旨。”林喬峤起身謝恩,然後坐回繡墩。“美盼,本宮且問你,陛下珍愛的那枚白玉扳指,你可看到?”
“回林昭容的話,奴婢不曾見過。”
“好!”林喬峤睇了眼容鹿鳴,“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杖責五十,就在這殿外打。”
縮在那裡的容鹿鳴直起身來:“林昭容,陛下尚未發話。”她心裡不免一跳,她已如此收斂鋒芒,怎還得林喬峤這般恨意?
“拿到東西再打。待朕走了,再四處濺血不遲。”
林喬峤從貼身的缂絲荷包裡取出一物,一層層打開裹着的白綢,捧至蕭正則面前。
赫然,确是他那枚白玉扳指。他不甚相信地看了又看,餘光又掃過容鹿鳴。
“林昭容,這扳指哪裡來的?”
“回禀陛下,這可得問問皇後娘娘的這位女官了。”林喬答道,“皇後娘娘”四個字咬得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