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交通事故雖然不是自己造成的,但是偶像始終還是要為粉絲買單。
粉絲網暴他人,惡意傳播個人隐私,在公共場所擾亂社會秩序,還有,私生跟蹤藝人造成交通事故。種種罵名指向了林知言本人。
本來,不回應是娛樂圈公關的萬能手段。按常人的想法,不是自己惹出的禍端,為什麼要自己經受。但是,偏偏這一次的沉默,反而将自己拉到了風浪之中。
“偶像失聲”一下子成為了當下的社會熱題。仇恨者冷槍熱刀地肆意刺殺,旁觀者多管閑事地充當鐵面判官,更有各個營銷媒體大放厥詞,不嫌事兒大地搬弄是非,唱紅面、唱白臉,盛世的狂歡。
娛樂圈的紀律委員馬正平更津津樂道地在微博寫道:“無能無物的流量明星,一夜走紅後貪婪地汲取出名的紅利,還無恥地将醜聞的重擔抛在水渠邊。”
當一個人失勢時就成了一個過街小醜,任人踩踏,一些假意奉承的投機者也慢慢露出獠牙。
“沒有責任和擔當,這群粉絲在追的是個什麼人?”這是主持人馮維在風浪尖上發的一條微博。
确實是令人意外。上次訪談節目上,她的說話和語氣都是親切近人的,沒讓林知言感到任何冒犯和不适。實則人家心裡壓根沒把你當回事兒。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妮子,乘着互聯網的便車僥幸成名,哪一天牆倒了很快就會被埋在廢墟底下。這年頭爆紅後過氣的藝人數不勝數,像馮維這樣的看客隻把你當作笑話罷了。反正那些被時代冷落的人沒機會體驗被人追捧的虛榮感,隻能逮到機會盡情發洩嫉妒的情緒。
一朝成名後,人人都是笑臉恭維,林知言産生了錯覺,以為遇到的都是好人。
原來一帆風順,就因粉絲的愚昧蠻橫幾乎葬送了全部前程。一下子,林知言的代言被撤了,活動被取消,人人敬而遠之。更有人在網上造勢,要逼林知言退賽。節目組對他們的态度也逐漸冷淡,雖然沒有明說,但通過各種手段在暗示。本是這個選秀節目的寵兒,一日之間就成了棄子。手裡的通告能取消的都被取消了,公司據理力争下才能留下少量活兒裝裝體面。
這下,林知言剩下的工作都盡量安排在家裡。
晚上有個廣告要拍攝,員工抱了一堆衣服上來給林知言試穿。這份工作的合同違約金高,條件苛刻,商家舍不得違約。是出事之前簽的,那時的廠商看上了林知言的熱度,前仆後繼地擠上來送錢,條件随便開。
員工把衣服一件一件地遞上來,林知言不厭其煩地換下穿上。栽了個大跟頭後,林知言很珍惜現在的工作。
在旁人面前,林知言隻能掩飾起内心的不安,用現有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她不想過氣。
房間裡擠着十來個人,叽叽喳喳地說着,就像進了花鳥市場。
沒人願意停下腳步,人人都以為隻要埋頭苦幹,所有的事情就能繼續運轉。
“哎,知言,你知道你現在穿得像個什麼嗎?”一個員工說。
“像啥?”另一個員工問。
“像個棉花糖。”
哄堂而笑。
林知言也附和地笑着。鏡子裡,衣服誇張而臃腫,顯得很幼稚。她肯定不喜歡穿成這樣,隻是現在的她沒有挑剔的權利了。
這時房間的門打開了,李楚湘進來,衆人扭頭望向李楚湘。
她就呆呆站在門前,沒有過來。
衆人沒有出聲,心裡都在打鼓。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李楚湘說完就走到旁邊整理衣服,不敢擡頭。
其他員工會意後,紛紛告别離去。
林知言嘴上和他們道别,腦裡早是空白一片。
本來還是熱熱鬧鬧的房子,當最後一個員工關上門後,瞬間死寂。
“湘湘,不是約好今晚去拍攝的嗎?”林知言以為隻要不說出來,意料中的悲劇便不會到來。
“他們答應賠錢了。”
李楚湘也沒心思說什麼安慰的話,把衣服一件件疊好裝進袋子裡。
林知言木讷站了好久。
回過神後,她直接把頭飾撕掉甩在沙發上,轉頭步入寝室,随手合上門。
“呯!”一聲響,震得家具都跟着微顫。
她倒頭就躺在床上,腦裡不斷沖撞的是入行以來的種種經曆。
意外獲得關注時,林知言是驚慌躲避的,這不是她的所想。但是漸漸嘗到名氣的甜頭,她也不再那麼矜持了。起碼裡面有她需要的,她需要基本的物質生活。被人伺候慣了,她的惡劣性格也開始膨脹。使喚他人不知道節制,任性地和管理層對抗,從來不去想自己的行為後果。等危機釀成時,她才驚慌失措地去彌補,不過回天乏術了。
現在成為衆矢之的,林知言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到仇恨者、競争對手、舊冤家幸災樂禍的嘴臉,很不甘心。
說放得下是假的。
成名了,她過上了優越的生活,搬進了一個昂貴的小區,月租接近六位數,空間寬敞得可當運動場。屋子裡擺設着各種知名的奢侈品,衣服、包、首飾、潮流玩偶。去到哪裡都是春風得意的。
她一度認為自己不是普通人了,有意地遠離老百姓的生活。轉眼間不再是社會的寵兒了,這才覺得自己可笑,南柯一夢而已。
林知言看着擺在房間裡的潮流玩具,覺得它們都在嘲笑自己。
這些被炒作起來的玩偶公仔,她本來不太感興趣,隻是手裡閑餘的錢多了就有樣學樣地買來擺設。閱曆淺薄的年輕人,審美、價值觀輕易地随着大流走,慢慢地成為了自己的主見。
懷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李楚湘,坐在客廳裡發來的消息。
“出去吃個飯吧。”李楚湘寫道。
“不了。”林知言想都沒想就拒了。
她不敢出門,四處都是埋伏好的記者等着她露面。現在的她還有利用價值,等全社會的仇恨者都消遣完了、解恨了、厭倦了,這些攝像頭會自覺地尋找下一個焦點。
微信裡還有幾十條信息沒回。武美宣、張菲兒、王雨霁、林千禧等人都打過電話來問候,林知言三言兩語就挂了電話。現在她反而覺得朋友的關心成了負擔,幫不了她解決問題,還要自己一一解釋說道,仿佛他們才是受害者。她沒這個心情來應付。要麼就幫忙解決這個爛攤子,要麼就别來膈應自己。一旦不順利就冷漠回應朋友的熱情,這很自私。
現在才下午五六點,她很想馬上睡去,卻在床上輾轉反側。
想起了前幾天醫生開的安眠藥。林知言立馬爬起來,兩手顫抖地抓起藥瓶倒藥,一個搖晃把瓶裡的幾十顆藥嘩啦啦地倒出來。
“媽的......”
林知言咬緊牙關,太陽穴上青筋都漸漸清晰。她已經氣喘不止,隻差一點就忍不住把手上的藥瓶扔出去。
但醫生叮囑她要控制好情緒,不然病情會加重。醫生還提了一嘴,很多明星都來找他看過病,他們壓力一大就容易生病。
林知言無力地把桌上散落的藥丸撥到垃圾桶裡,是很浪費,但情緒快到崩潰邊緣,沒這個心情去節儉。
吃下藥應該就能睡得着了。
眼皮開始下沉了,意識也逐漸迷糊。
本來朦胧的雙眼,依稀呈現出新畫面。是一副黑白圖像,噪點多得像雪花,還一幀一幀地閃爍,如老舊的黑白電視機。籠子裡,有個人踩着滑輪繞着一個動物轉圈,看不清是個獅子還是老虎;海崖邊,一個女生捋起耳邊的頭發,對着鏡頭溫婉而笑;陰雨天,開着車四處轉悠,又回到了家面對空無餘物的牆壁。耳邊還不斷響起膠片轉動的咔咔聲,怪誕而悲屈。
蓦然間,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畫面也跟着消失不見。
林知言身子一個激靈,手掌到處摸索,眼睛始終睜不開來。
“喂......”林知言拿着電話頹喪地說道。
“知言,現在好些了嗎?”
“嗯......”
“有空嗎,帶你去個地方。”
“嗯......我想休息一會兒......”
電話那頭沒再說話。
潛意識在等着那邊回話,各種想法也慢慢浮出水面。話筒裡傳來的是個男聲,厚重而富有磁性,不像沙強。
不對,想起來了是誰了。
林知言緩緩睜開眼簾,望着上方精雕細琢的天花闆。
“夜...夜總......”
“怎麼了,剛剛在休息嗎?”
“是的。”
“現在還挺早的,八點多,有空出來嗎?”
林知言清醒多了。她很忐忑,不知道該不該拒絕。她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沒有面目去相見。
“我有點累,還是不去了吧。”
“出來一下吧,帶你去見個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
是誰?夜孤鳴有點賣關子,遲遲不說要見的是誰。
思緒很混亂,林知言沉吟片刻,便道:“好吧。”
話剛說出口,林知言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答應了。
“那好,我到你家接你。”
“好的。”
林知言放下電話,望着卧室窗外的霓虹燈出神。心裡還在琢磨要不要回個電話拒絕算了,即使不禮貌對方應該也理解。
就在這時,李楚湘敲門道:“知言,是要出門嗎,我幫你挑件衣服吧。”
夜孤鳴也給李楚湘打電話了。
就好像平時思前想後要拒絕一個人又有另一個人來當說客,一想到要拒絕兩個人時心裡就會打起退堂鼓。
林知言歎了一口氣,拉開被子起床。
林知言叮囑李楚湘挑件顔色樸素的衣服和拿上墨鏡,其後去洗手間梳洗。
她沒打算盛裝打扮去見夜孤鳴,隻是洗個臉,梳梳頭發。對親近的人她願意以素顔相示。
下到樓底的停車場,夜孤鳴已在等候,獨自一人駕駛。
“上車吧。”夜孤鳴說。
林知言點了點頭,先踏進了車後排,李楚湘遲疑一會兒也跟着她上了後排。
夜孤鳴沒在意上下級的禮節,見她們坐穩了便啟動離去。
坐上車的林知言卻沒像之前那樣瞻前顧後,倚着車窗凝望外面逝去的景物,異常的平靜。
夜孤鳴通過觀後鏡将林知言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裡,沒多說什麼。他知道藝人走紅時的躁動,也了解經曆變故後的驚惶。
林知言兩人都不知道夜孤鳴要把她們載往何處,也不想細問。
車子開到一棟大廈的負一停車場。
“直接下車就行,我安排過了。”夜孤鳴說。
“下車吧......”李楚湘在林知言耳邊說了一句,輕扶林知言下了車。
林知言一下車連忙從懷裡拿出墨鏡戴上,低着頭警惕地觀察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