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甯”二字如晴天霹靂,在謝遙清眼前轟然炸開,炸得他腦中嗡嗡作響。
他這一世活得太安逸了,安逸得已經幾乎忘了他前世的名字。
然而當這兩字從逸塵居士口中說出時,仿佛一聲魔咒,讓那一世無數的回憶一起湧回了他的腦海,他一時仿佛一個溺水的人,全然喘不過氣來。
短暫的慌亂之後,他迅速鎮定下來,看向逸塵居士。
逸塵居士居然沒有任何表示。
謝遙清覺得自己完全搞不懂眼前之人的想法了。他剛剛那一瞬間表現出的破綻太多,這個什麼逸塵居士不可能沒有看出來,可是,他竟然什麼都沒有說,甚至不再提問。
為什麼?
謝遙清忽然間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人對他前世的稱呼是燕甯。
他之所以對這個名字會有這麼大反應,就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了,那是他成魔之前在清漣山的道号,成魔之後,所有人對他的稱呼就都成了大魔頭,甚至大部分人可能根本不知道燕甯是誰。
但是這個人沒有稱呼他為大魔頭,他叫他,燕甯?
謝遙清滿心疑問卻又無法開口,一時間被這些疑問攪得抓心撓肺的。
然而不清楚對方是敵是友,究竟有何目的,他絕不能在這人面前留下把柄。
畢竟這人已經詐過他一次了。
這人故意點醒他将下擺留在雪豹身上不妥,又暗地跟他出來抓個現行,又是懷的什麼心思?
謝遙清心中千頭萬緒之時,逸塵居士已經再次開口:“那截下擺呢?”
謝遙清怔了怔,沒想到他忽然問出這麼個不相幹的問題,将那截下擺從懷中摸出來遞給他。他倒要看看這人又要耍什麼花樣。
逸塵居士接過下擺,見上面染了雪豹的血,将那截下擺往空中一抛,轟隆一聲,下擺便成了一個火球,不待謝遙清反應過來,那截下擺已經化成飛灰,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謝遙清看得瞠目結舌。
這人居然在替他毀滅證據。
到底幾個意思?
謝遙清正疑惑間,隻聽逸塵居士說道:“你該回去了,一會兒你那幾個同門要醒了。”
謝遙清不由看了看天色,東方已經隐約泛起了一點魚肚白,的确是必須溜回去了。
謝遙清看了逸塵居士一眼,忽然道:“多謝。”
逸塵居士聞言似乎微微一怔。
謝遙清見他沒什麼回應,又道:“不論如何,我信你是好意。”說完轉身就走。
至少目前為止這人還沒有害過他,何況這種賣好的便宜話,多說幾句也不吃虧。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樹林,就雙雙頓住了腳步。
佘家村的上方正蒸騰着一片灰色的霧氣,那霧氣并不算太濃,還依稀可以見到村子的輪廓。
謝遙清心頭一跳。那霧氣煞氣甚重,隐隐透着不祥。那不是普通的霧氣,是鬼霧。
根據他白天所見,這村子少說也有幾十戶百十來口人家,陽氣這麼重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鬼霧?
還不待謝遙清做出反應,他身後的逸塵居士已經一個縱身躍入村子。隻見他拔劍出鞘,淩空一斬,一道銀光便将鬼霧劈開了一個口子。
然而那口子很快就又合了起來,連帶逸塵居士的身影一起沒入鬼霧之中,隻剩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不對。
謝遙清站在局外看得一清二楚,那鬼霧是從佘家村的地下滲出來的。
“當心腳下。”謝遙清大喊一聲。
話音未落,逸塵居士腳下有什麼突然破土而出。
逸塵居士何等機警,立刻覺察到不對,一道劍氣直逼那東西而去。
嘩啦一聲,有什麼散落在地。
逸塵居士定睛去看,竟是一隻手。一隻隻剩下白骨的手。那隻手被他劍氣一擊,骨節都散了,一段段指骨落了一地。
逸塵居士正疑惑,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叫喊:“師叔,這是怎麼回事?”
修道之人,對鬼怪邪祟難免都敏感些,哪怕小院中那幾個人修為尚淺,這會兒也都感覺到不對,紛紛被外面的煞氣驚醒來出來查看。一出門卻正見逸塵居士被籠罩在一片鬼霧之中。
一個法修不由驚叫出聲。
“别輕舉妄動。”逸塵居士斷喝一聲,一面謹慎地觀察着地面的動靜。
他話音才剛落,那個法修腳下的土陡然松動,一隻鬼手破土而出,一下子抓住了那個法修的腳腕。
法修大吃一驚,拔劍便斬,隻聽铮然一聲。
劍鋒撞在了白骨上,居然沒能斬斷。
法修身旁的一個道士見狀一揮手中拂塵,纏在了那隻鬼手上,用力一拉。
“别……”謝遙清這一聲還未出口,隻聽轟然一聲,有什麼被從地下拉了出來,伴着一聲巨響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