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還是反噬了。
鸢五被觸手包了起來。天昏地暗,也沒力氣去扒開。他不知會發生什麼,也想象不出自己現在看上去多可怕。
不久前,觸手明明還很老實的。它們的神經與鸢五相交,被鸢五強制鎖死,仿佛斷尾求生,在僵持中達到平衡。
可什麼時候,這種均衡被打破了。鸢五呆呆回想着,忽然,有了答案。
是與淩喚重逢的那天。
就是那一天起,觸手變得暴躁易怒起來。
當時鸢五再見到淩喚,方寸大亂,一失神放跑了觸手的封禁。其實這并非無法回頭,鸢五還能像往常那樣拽回脫手的缰繩。可問題就出在,有其他的力量介入。淩喚插手了。
把鸢五的觸手含在嘴裡止血。挑釁深吻,血腥呢喃,一記猛招直刺觸手的神經,怪物就此覺醒。
他擦燃了一點暗火,還好死不死,湊上前對這火種吹一口生氣。
然後,簡直像故意一樣,一步一步引|誘怪物從鸢五的壓制下越獄。
比如拿鸢五開玩笑,非要他說出與自己同住的願望。氣得鸢五一個恍惚,把觸手放出來打人。
淩喚還挑起鸢五和自己練架。戰得兩人殺氣騰騰,觸手千鈞一發間出鞘,纏在淩喚動脈三寸之外。那個時候,淩喚還笑着,還帶着殺瘋的溫柔說:你沒有弄疼我。你放在我肩上的“手”,再停留一會兒,幫我愈傷吧。
他要鸢五放松:你把自己繃太緊了。
諸如此類,淩喚講了很多讓人喪失抵抗的話:
别太認真了。别太放心上。
不重要的。
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敢嗎?
他好像總在縱容鸢五,一步一個陷阱,看鸢五暈頭轉向往裡跳。現在鸢五被寵壞了,封禁徹底被打破,體内怪物都放野了。淩喚卻一個轉身,留下他一人,獨自面對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自己。
“嘟嘟”。手機又振了一下。鸢五通過觸手的光感,捕捉到屏幕上一個app廣告圖标。
不是淩喚發來的消息。
他可能,今天也不會回來了。
客廳裡,挂鐘“咔哒”“咔哒”響,時間到了傍晚。鸢五又浪費了一天。像個廢物一樣,兼職,學業,感情。對父母的回報。全都懸而未決,一事無成。
智能手表也亮起來,[血滴]的數值降到15%時,數字開始閃動,出現一個打着“!”的警示标記。
鸢五有些麻木,等待着數值慢慢歸零。然而這時,腦袋裡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來。
很輕,迷迷蒙蒙,像還不太會發音。
别害怕,我在這裡。
沒事的。這不算浪費時間。
或者就算浪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是你的時間,你什麼努力都做了,想要休息天經地義。
鸢五一愣。這似乎是淩喚和他講話的語調,但殘破不清,像用盡力氣才把喉嚨中的音色捏成形。
别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那個熟悉的、虛弱的聲音微笑道:
人不是每時每刻,都要為學業、事業、情感這些事而活。
就算讓周圍人失望——就算讓自己失望,生命也可以暢快淋漓地繼續下去。
因為,有時偏偏是自我苛責的自己,才是迷失心智、走上歧途的那一個。
——
鸢五的身體随着話音共振。有一瞬間他以為淩喚回來了,看到鸢五獨坐在牆角,笑着扳過他的肩膀搖晃。
但他還是孓然一身。鸢五蓦地注意到,自己身上,銀光潑灑,從頭到腳都被觸手纏住,形成一個巨大的、像把他捧在手心的擁抱。
一根,一根,從肩膀劃過背脊,環于後腰,圈住鸢五屈起的膝蓋。
說話的聲音,不是從體外響起來的。
竟然是從觸手的神經傳來的。沒關系,沒關系的。它們向鸢五輸出信号,語氣和淩喚好像,仿佛把淩喚的關心儲存,培植再釋放,就這麼一面低語,一面推心置腹,将鸢五包裹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