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令人一陣寒意。
連雪指尖撫過石壁上的刻痕,試圖辨認出些許線索,卻一無所獲。她對墓葬之事知之甚少,可正因如此,疑問反而更深——
若她不通此道,失憶前為何要來?
莫非是同行之人有人對此熟悉?若有,他們如今身在何處?是生是死?而她自己,又是發生了什麼導緻遇險,又是如何、被誰裝進那具棺椁的?
記憶像被風吹散的沙,越想抓住,流失得越快。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推測大抵無誤——原本安置棺椁的主墓室,或因地質變動,或因人為破壞,導緻了墓室結構改變或受損,後在雨水與地下水的雙重侵蝕下棺椁陰差陽錯随暗流漂蕩,最終被沖至羌兀境内。
至于墓主是誰、陪葬何物都不重要。如此巨大的棺椁,應該是葬于主室。所以她必須找到主墓室,找到那個曾經承載自己軀殼的黑暗空間。
那裡,或許就藏着解開謎題的鑰匙。
“在想什麼?”澤漓看到連雪似有心事,“阿雪,雖然這句話可能有些打擊你的積極性,但…我怕最後可能還是一無所獲。”
“我知道,”連雪沒有停下繼續往前的腳步,“放心吧,對了,澤漓,你們世代居住于此,可曾聽過什麼古墓傳說?有關消失的文明和部落的傳說?”
“看這墓室規模,非普通人可以建造,”澤漓微微蹙眉,“若說消失的文明,最著名的就是古樓蘭的傳說,以及和古樓蘭相近時期的部落,但沒有史籍記載這樣宏觀的墓室建造。”
他頓了頓,語氣歉然:“說來慚愧,我平日對這些并不上心。或許大司命……”
“殿下,找到了!”
急促的禀報打斷了對話。
“找到什麼了!”連雪神色急切。
“回殿下,前方甬道兩側發現人為破壞的痕迹,約是近三五年所為。兩條岔路皆可通行,但主甬道仍未斷絕。”
不待澤漓反應,連雪已疾步向前,衣袂帶起一陣微風。
“欸~阿雪。”
連雪一路疾行到下屬彙報的破壞處才停下,兩側都有人看守,距離不算遠。按照破壞的痕迹看,不像是棺椁自行沖撞所緻,一具棺椁再重,也沒有這樣的破壞力,更像是被人為硬生生砸開。
“有人進去了嗎?”
“回殿下,大家沒敢輕舉妄動,都在等兩位殿下的指令。”
“做的好!”連雪問侍衛要來火把,探頭進去打量了一番,這一側裡面空間不算小,但是不知道通往何處。
“澤漓,”連雪轉身,聲音在幽暗的甬道裡顯得格外清晰,“兵分三路,我帶人走這一側,你帶人從對面被破壞的那邊進去,剩下的人繼續沿主路探查。這樣或許能更快找到線索。”
話音未落,她已抽出匕首,作勢要斬斷系在兩人之間的繩索。
“阿雪!”澤漓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卻足以讓她無法掙脫,“我知道你心急,但安全更重要,我們帶人一路,其餘人兵分兩路,有任何消息立刻傳信,就這樣,好不好?”
連雪抿了抿唇,終究沒再堅持。很快,隊伍分成三組,各自隐入黑暗之中。
連雪和澤漓選擇的岔路起初逼仄難行,需彎腰側身,甚至有幾段低矮處隻能匍匐前進。待他們終于穿過這段險徑,已是幾個時辰之後。衆人停下休整時,個個汗透衣衫,狼狽不堪。
連雪臉上、衣襟上盡是塵土,澤漓亦不例外。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四周衆人都在,連雪便沒有躲閃,任由澤漓擡手用指腹輕輕蹭去她頰邊的一抹灰痕。
‘阿雪,我想一輩子都這樣跟你一起走下去,你能明白嗎?’
澤漓在火光之下的的眼神更顯熾熱,幾乎要将她吞噬。連雪微微偏過頭,避開那灼人的目光,暫時回避了熱切的彷佛要吞掉她的渴望:“休息的差不多了,繼續走吧。”
前路漸漸向上延伸,坡度愈發明顯,連雪的呼吸随着攀爬變得沉重。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晃動,映出衆人疲憊而緊繃的面容。
“什麼東西?”
前方探路人的驚呼打斷了連雪的思路,往前查看時,才發現火把的映照下是一具人骨,斷裂的臂骨向前伸展,五指深深摳入地面,仿佛臨死前仍在掙紮着向外爬行。
“大驚小怪什麼!”澤漓一聲呵斥,一腳踹開那個失聲尖叫的随從。那人踉跄後退瑟縮着躲進隊伍末尾,再不敢出聲。
“真的有人曾經來過這裡?”連雪喃喃自語,神色未變。她蹲下身,用匕首輕輕撥動骸骨,仔細檢視每一處細節。
“能看出來死亡時間嗎?”她側首詢問向導。
“回殿下,大概、大概也是三五年,具體時間小人判斷不好。”
又是三五年前。
連雪眸光微沉。墓室被破壞和死者是同一時期——繼續前行,恐怕還會發現更多痕迹。若時間吻合,那這座墓室在數年前必然發生過什麼變故。一批人悄無聲息地潛入,又悄無聲息地葬身于此,連周邊部落都未曾驚動。
而自己,根據澤漓所說,棺椁漂出後沉睡的時間是兩年左右,那未漂出之前,是否已在黑暗中昏迷近一年左右,若是如此,自己或許是這具白骨的同行人,甚至,還可能是相識之人。
連雪凝視着那空洞的眼眶,人死骨像,自己又記憶全無,單憑一副人骨,無法判斷和回憶起任何事情。
不過無論是敵是友,此刻都不過是黃土一抔。她閉了閉眼,在心中默哀片刻,而後起身。
“繼續走。”
“殿下,前面也有”。
連雪聞聲疾步向前,是一具男性屍骨,死亡時間與前具相仿,不同的是殘存的衣物尚未完全腐朽——依稀可辨的織錦紋路在火光下泛着暗啞的光澤。連雪指尖拂過衣料,觸感陌生而遙遠,這絕非西域常見的服飾。
一路行來,出奇的平靜。沒有機關觸發,沒有暗器襲來,隻有牆上斑駁的刀痕與地上散落的箭矢無聲訴說着曾經的慘烈。
焦黑的壁面、碎裂的石磚,以及橫七豎八的屍骸,都在昭示這裡曾發生過怎樣殘酷的鏖戰。
連雪駐足片刻。這些亡魂,該祭奠誰?他們永遠留在了這片黑暗裡,再無人知曉姓名。
留在這裡的人,都再也回不去了。
兩側殘存的青銅燈盞被逐一點亮,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厚重的黑暗。
随着燈火向前延伸,道路盡頭漸漸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陰影——
巋然不動的矗立在甬道中央,沉默而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