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沒說話,洛溫顔就明白了,她沒解釋什麼,她又該如何解釋。該考慮的事情何止這些,想在乎的事情又何止眼前,她還有多少機會?如今也隻能是道,“都出去吧,我心意已決”。
澤漓神色肅穆但一句話也沒有說。
“雪殿啊,你的命是多少人努力下來的,你此番回中原要做之事才是開始,你真的要不顧自己死活救人嗎?你讓我們其餘人怎麼辦?讓我們看着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嗎”?大司命說着,就開始抹眼淚,這是洛溫顔認識大司命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見人哭。
那雙已經有些暗濁的雙眼滿布渴求,已經寫滿歲月的臉上都是憂慮。
洛溫顔不忍再看,把頭偏了過去,這一刻她特别自責,覺得自己的确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王八蛋;可是讓她看着雲荼死,她也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大司命,你先出去吧,把你能做的事情準備好,以防萬一”,這是澤漓開口的第一句話,也是他糾結至現在的第一句話。
大司命轉身離開的時候,洛溫顔想攔又不敢攔。
洛溫顔看着陰着臉的澤漓,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表達心中的歉意,卻隻見澤漓走上前來,試探性的伸手,見她沒有拒絕,才替人将淚痕擦了擦,含淚笑道,“去做吧,我不攔你。雪兒,如果換做躺在那裡的是你,但凡我有一絲機會,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大司命也攔不住我。但是雪兒,你的命很珍貴,我不信什麼二八開,我隻信你,你的未完之事、我們的未完之事太多了,所有人都會等你平安從這間屋子出來,前路你得自己走,你不能假手于人”。
“澤漓”,洛溫顔看了一眼雲荼,絲毫沒有猶豫,“得麻煩你一件事,要是我直接死了倒也還好;但是萬一,我說萬一,如果毒發讓我癫狂癡傻,我不願意靈魂禁锢在這樣的身體中,選個舒适的方式送我一程,我要幹淨漂亮的離開”。
“你想都不用想”,澤漓說完,一把抱住了洛溫顔,他用了很大的力氣,然後同樣用了很大的力氣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至門關上的那一刻,他才背對着外面的人、看着已經不可見的地方,用不打擾洛溫顔的聲音嗚咽的痛哭了起來。
血毒已經極為深入,洛溫顔按照大司命的說法即刻開始不敢有絲毫猶豫。她原本以為與雲荼再也不會相見,原本以為雲荼早就開始了新的生活,所以自那次雲家樓離開後并沒有再去關注有關雲家的事情,或者說刻意避開任何跟雲家有關的事情。
她告訴自己、告訴澤漓自己沒事,應該放下,她和雲荼之間已經是過去,她沒有以後,但是雲荼還有,那是光明燦爛的以後。
卻不想這些年雲荼的生活并非自己所想佳人在側、一切順利。
直到莊如月前來找到自己。
她那時隻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大腦甚至一度斷弦,但也隻是不多時,就強迫自己必須冷靜,必須想到解決的辦法,慌張失措沒有任何作用。她在找人的時候,每去一個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每一次見不到人,她就慌張多一分,如果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還好,她更怕找到的是一具屍體,一具她連告别都沒有就結束了的屍體。
這樣的場景她經曆了不止一次,如果連雲荼也是如此,她可能就真的徹底撐不住了。
所以在花林中,洛溫顔甚至一時頓住不敢去觸摸雲荼,她緊張到呼吸凝滞,怕傳來的手感是冰冷的。
愛人的心隻是被隐藏包裹起來,而不是消失了。
他們多年不見,但是愛意從未消減。
洛溫顔知道此番必然極為危險,不論自己會喪失幾成内力,就算是一成,也足夠讓聲聲慢抓住機會肆意縱橫了。一旦内力大量失去,在聲聲慢再次毒發時,她可以憑借用來壓制毒發的内力也将不勝從前,那之後的每次毒發必然更加痛苦和難熬。
甚至會死。
不知道死于哪一次毒發。
洛溫顔不是沒有想過教其他人去修煉承淵訣,隻是承淵訣本就是她自創,最适合她的天賦和武學造詣,偏于晦澀難懂,就算是有合适的根骨去學,是否願意學、能否學成,又能學到什麼程度都是未知的。如果修煉不好走火入魔,她甚至都難有精力去救人。除了沒有找到合适的繼承人,加之她如今的身份和在做的事情,恐怕也不會有人能夠靜心來閉關修煉。
洛溫顔把最壞的可能都想到了,如果就這樣死了呢,那自己還未解決的事情、未查明的真相怎麼辦,自己不會心安的,可是若為此對雲荼見死不救,洛溫顔扪心自問也難做到。
人之一生,重要之事頗多,即便是聖人神仙也難以全部預料,山河很重、家國很重,愛人知己亦然。
院子裡,大司命、澤漓和莊如月焦慮難安,澤漓添柴的手伸進了火裡才後知後覺,他看似風輕雲淡的讓洛溫顔去做自己想做的,心卻在滴血,但是此時必須有一個人支撐她的決定。
莊如月從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她一開始隻是想要确認連雪的身份,想要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怕洛溫顔誤會了雲荼,怕二人之間心生誤會彼此錯過,所以才費盡周折找到洛溫顔,告訴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但是不知道雲荼的血毒要這樣的代價,現在她滿是自責和悔恨,覺得是自己害了洛溫顔。
大司命還是一言不發,就這樣坐在廊下。
一個時辰過去了,屋内還是毫無動靜。
三人之間彼此無話。
澤漓清退了院中所有的侍從婢女,沒有命令誰也不能踏進這個院子一步。
莊如月的額頭都是汗,手心也是汗,焦慮不安的一直踱步。
又一個時辰過去,還是毫無反應。
以至于胡慕顔從外面回來時,吓了幾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