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溫顔的指尖在錦被上收緊,攥出一片細碎的褶皺。
這是他們第一次觸及這個話題——那些被刻意回避的往事,那些心照不宣的沉默。
“阿顔是不是覺得…”雲荼的聲音像浸了霜的劍,冷而沉,“這是在為我好?”
“是。”
“那阿顔是不是也覺得…”雲荼眼底潤紅一片,“無論什麼感情終究會被時間沖淡,總有一日,我可以忘卻前塵從頭開始,如你所願地…重獲新生?”
“是。”
這個字吐得太急,竟似帶着血腥氣。洛溫顔看見雲荼的瞳孔猛地收縮,像被利箭穿心的鶴。
“那阿顔覺得…”他忽然笑了,但那笑意未達眼底,揉着化不開的愁雲慘霧,“我該過怎樣的人生?另覓良緣,子孫滿堂?還是醉心武學,獨步天下?”
“都可以。”
話音未落,她心口便傳來尖銳的痛。仿佛握着柄雙刃劍,這一頭刺進他心窩,那一頭便捅穿自己肺腑。
“不過是…”她偏過頭,雲荼正好看不見她蓄淚的眼,“時間的問題,沒有什麼是忘不掉的。”
記憶裡那襲大紅喜服仍在眼前翻飛。彼時記憶未複的她,也曾對着銅鏡描過眉,幻想過紅燭高照的洞房和與愛人攜手終老的一生。
可命運終究是壇鸩酒,她飲盡殘年,而他正當盛時。
江湖之大,山巅之高。該有人陪他看盡武林雪,該有人與他共賞人間月——隻是不該是自己這個五感漸失,連明日朝陽都未必能見的…
将死之人。
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時,她從未奢求雲荼為她守身如玉,更不忍他餘生都困在回憶裡作繭自縛。
“若換做阿顔……”
“該如何,就如何!”洛溫顔截斷他的話頭。她太了解雲荼要問什麼,也太清楚自己會如抉擇。可此刻她必須做那把最鋒利的刀,親手斬斷這段姻緣。
痛一時,總好過誤一生。
熬過去也就好了。
甚至是離心。
至少這樣,雲荼還有以後光明燦爛的人生。
走出來就好了。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再深的情傷也會結痂脫落——她這樣說服自己,指甲卻早已深深掐進掌心。
屋内陷入長久的靜默。
她能感受到雲荼灼灼的目光,直到聽見他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阿顔先歇着,我去喚慕顔來。”
房門輕阖的聲響驚醒了恍惚中的洛溫顔。她終于轉頭,望着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将錦被攥出縱橫交錯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