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2
江樹從養父母身上唯一學到的,大概就是察言觀色,他從殷咎與平常沒有區别的語氣裡,聽出了一股他形容不出的壓抑。
可他不明白明明說的是怪物,他咎哥為什麼像是在難過,還是他剛才又說錯什麼話?
窗外突然響起了雨聲,啪啪地不斷打在窗戶上,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他咎哥握着他的手問:“是不是冷了?”
殷咎問完立即轉開輪椅要去客廳給江樹拿毯子,江樹一把抓回了他的手,“咎哥,我不冷。”
他回頭與江樹的視線撞在一起,頓了片刻又把輪椅開回去,“那吃飯。”
江樹卻幹脆把筷子放下了,換他轉過去,像殷咎平時那樣去握着他咎哥的手問:“咎哥,怎麼了?”
殷咎不回答,他就把腦袋抵在了殷咎的肩膀上,用力蹭了幾下,“……你是不是生氣我一個人跑去那種地方?對不起,我不該騙你,還差點回不來見你了。”
殷咎蓦然僵在了輪椅上,好一會兒才輕輕拍了拍江樹的頭發,“我沒有生氣,隻是……擔心你,以後你要去哪裡直接告訴我,好嗎?”
江樹的頭點在殷咎的肩膀上,把殷咎的手拉起來貼到了他臉上,再擡起眼睑去盯着殷咎的臉說:“咎哥,那時我很害怕,怕再也見不到你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要離開你。”
“……好。”
殷咎好半晌才回出這一個字,擡起手想去摸江樹的臉,最後卻隻摸到了江樹的額頭,“頭還有點燙,吃完飯回房間休息,店裡我給你請假了。”
江樹這時才想起他是個打工人,蓦地直起身來問殷咎,“咎哥,是不是我也耽誤你上班了。”
殷咎微微一笑,“我是老闆,不想上班就不上。”
江樹忽然覺得他咎哥也有不可愛的一面,把他的輪椅掰正,然後說:“你也快點吃飯,然後去上班。”
“好。”
江樹從殷咎上班突然想到了賀祈,鄭重地告訴他咎哥,“我跟你說咎哥,那個賀祈不是好人,是個無良律師,你以後不要跟他合作了。”
看殷咎沒反應,他又特意強調,“你也不要相信他的話,要是他說我要跟你離婚什麼的,他就是騙你的,他真的不是好人!”
殷咎聽到這話嘴角控制不住揚起來,轉過去盯着江樹,一點也不在意背刺賀祈,“好,我以後不跟他合作了,你也别再去找他了。”
“嗯。”江樹本來也不想見賀祈,又說了一遍,“記得要開除賀祈,他不是好人。”
“好。”
吃完飯後,江樹就被殷咎推着上樓休息,殷咎陪在他床邊說:“等你睡着我再走。”
江樹實際上不想睡覺,可他殷咎非要他睡,他就裝睡,裝着他就真的昏昏沉沉要睡過去,突然感覺手被握住了,一下清醒。
他怕殷咎發現他是裝睡沒有動,接着就感覺殷咎拿起了他的手,掌心突然被柔軟微涼的觸感碰住,溫濕的氣息噴在他掌心裡,他才确定那是殷咎的唇。
一刹間,他腦花炸開了般混亂一片,可他還是沒有動,一直到殷咎放下他的手,輪椅離開他的房間,最後響起了門關上的聲音,他才猛然睜開眼。
他連忙把那隻被殷咎唇碰過的手拿起來,掌心仿佛還能感覺到殷咎唇的觸感,他陡然臉紅成一片,迷迷糊糊地想他咎哥剛剛是不是在吻他?
是吧?
是吧!
是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江樹突然把手掌湊到了自己唇上,他意識到他親在殷咎唇剛碰過的地方,立即觸電一樣把手拿開,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完了,他好像對他咎哥真的有不純潔的想法了。
打住,打住!别想了。
江樹叫停了腦中的念頭,強行去考慮别的。
他從14歲起就一心要找到怪物,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成為習慣,發現詭異的案子都要去打聽一下,聽到怪物的傳說總會去看一看。
現在突然什麼都知道了,沒有他想象的複雜過程,也沒有他害怕的驚心動魄,輕易就得到了所有答案,一時間他仿佛失去了什麼。
那些年他哥過得其實沒比他好多少,他哥家有六個孩子,前面四個是女兒,第五個是兒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父母就是想生兒子。
可惜他哥不是這個兒子,是第六個,雖然都是兒子,可差這一個順序得到的就天差地别。
他哥的哥哥是家裡期盼已經的寶貝兒子,而他哥是不應該到來的多餘拖油瓶,父母嫌他拖累家庭,本來所有東西都能給哥哥,現在要多養他一個,姐姐們被父母苛刻欺負,就把所有情緒發洩到他身上,而那個比他先一位出生的兒子,更是沒把他當成人。
他哥從小跟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要離開那座島,到陸地上去生活。
那個男人的出現成為了他哥的希望,他還記得他哥是怎麼跟他說起那個男人說要帶他離開的,還記得當時他哥眼裡閃着什麼樣的光,說隻要他在陸地上安頓下來就回來接他。
結果,他哥到死都沒有離開過,到死都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自由。
他下床去拿起他哥的照片,這張照片是他哥唯一留下的紀念,當年那個男人拍來送給他哥的。
後來他哥消失了,他哥一家人都不願意去找,還把他哥所有的東西都扔了,他偷偷去撿了回來,照片也是那時一起撿的。
看着相框裡的少年,想到他哥永遠留在了19歲,也永遠地留在了那座島,他不自覺眼淚又掉下來。
“哥,我給你買塊墓地吧,就當是你離開那裡了,在大陸上的家。”
江樹說着腦中忽然冒出來一些畫面,那晚的礁石上,他看到他哥和那個男人在一起,那個男人突然咬斷了他哥的脖子,他聽到了他哥的慘叫。
而男人變成了怪物不斷舔舐他哥的血,用詭異的觸手纏着他哥,觸手像融化一樣與他哥的身體融為了一起,最後帶着他哥一起鑽進了海裡。
他沒法确定這到底是他這是刻意遺忘過的回憶,還是想象出來的,不敢再去回想,就把照片放下,考慮起了玻璃罐裡的觸須。
他留着觸須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找到怪物的線索,現在他已經知道真相,知道他哥再也回不來了,他以後也不用再找怪物了,觸須也就沒用了。
要不把觸須扔回海裡?可那畢竟是怪物的一部分,萬一随便丢到哪裡也吃人怎麼辦!
江樹沉思半晌,腦子突然機智一轉,他可以把觸須捐給異管協會研究,這截觸須在玻璃罐裡活了一年多,應該很有研究價值?
可惜他忘了要周倚龍的聯系方式,要不去找他咎哥?
但他要怎麼說?他咎哥知道他在房間裡偷偷養了這種惡心玩意一年,會不會也覺得他很惡心?
他要是說為了感謝周倚龍救他,想對周倚龍道謝,他咎哥應該會把電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