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思量清楚,魚攤老闆已經不客氣地抄起魚網趕人了。
老張本能地抓住魚網長杆想要理論,魚網上沾着的水擦上了老張常年穿着的03式迷彩褲。
“怎麼?你還想動手?”魚攤老闆厲聲吼他,“我早就看你不對勁了,你就是來搗亂的!”
放開魚網,老張賠笑着往後退讓:“不是,你别誤會,你跟我去攤位看一眼就信了。”
“去什麼去?”魚攤老闆把他趕到離自己攤位一米開外,不客氣地嘲諷着,“就你這德行,别穿這褲子出來惡心人,侮辱了這褲子!”
老張神色一滞,擡起的手緩緩放下,緊緊握住了自己的褲邊。
這麼多年來,他習慣了自己褲邊的紋路,手指輕輕摩挲着的路徑,與上面的色彩交界的紋路絲毫不差。
這會兒,他恨不得結實的紋路上裂開一條縫,讓自己能鑽進去。
“這是怎麼了?”聽到老楊的聲音,老張恨不得馬上溜走。
他剛轉身,就被另一個人攔了去路。
那人低聲詢問:“怎麼回事?怎麼買食材還吵起來了呢?”
“趙……趙工……”老張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趙工。
他在這裡,就認得這麼幾個人,怎麼這麼狼狽的時候,全來了……
不等他回答趙工的問題,魚攤老闆已經對着老楊控訴他:“老楊你來了,你瞧瞧這個人,他就是個騙子!看我來幫手了,想跑!咱兄弟幾個好好教訓他一頓!”
老張臉色沉了下去。
瞥他一眼,老楊笑着附和魚攤老闆:“對,他就是個騙子。”
這下,老張的心也沉了下去。
怕他這生意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更怕閨女剛入學就要退學,還怕老婆孩子要和他一起睡橋下……
瞥眼看着老張的神色,老楊笑容裡多了幾分玩味。
嘴裡說着“他是個騙子”,他卻一點沒有真的要動手教訓老張的意思:“咱現在法治社會了,不時興十幾年前那樣遇到事情就動手了。要講道理。”
給魚攤老闆遞根煙,他似自言自語般颔首:“嗯……我老楊最喜歡講道理了。”
見老張又轉身要走,林工攔住他:“你怎麼總着急走啊?聽聽人家怎麼講道理嘛。”
魚攤老闆自覺找到了知音,飛快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越聽,老張的臉色越難看。
平時,他是不屑做盯死魚這樣的事的,家裡養着有魚,想吃了去撈一條出來吃就行,新鮮着。
隻是現在在城裡,凡事都得花錢買,他瞧見這魚攤老闆挂了這樣的牌子,才想着死馬當活馬醫一醫……
别的攤位的攤主一面顧着生意一面豎起耳朵聽這裡的熱鬧,眼睛時不時地瞥過視線瞧向老張的方向,一道道似看戲似嘲諷的目光幾乎要把老張淩遲。
魚攤邊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誰也想不到,這家魚攤和老張今天的高光時刻,是這麼來的。
魚攤老闆難聽的話語像蠅蟲的嗡嗡聲響在老張耳邊,他不由得想:自己為什麼要搬城裡來,經曆這些?
不遠處的學校清亮的下課鈴聲響起,刺破他的迷茫:對了,他如果不經曆這些,以後再經曆這些的,就有可能是他的女兒。他已經在女兒躲在被窩的哭聲中讀懂了女兒心裡的小願望。
老張的臉色越來越黑,黑到極緻後,反倒緩和了下來,由着魚攤老闆說,仿佛魚攤老闆所說的事與自己無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