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等你了……”王湘蘭低落地揪着手指,聲音悶悶的。
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老張詫異地揚了揚眉。
王湘蘭繼續道:“你回來得這麼晚,早飯就我來做吧。總不能咱們倆一個都起不來床。”
“再說……”沒等到老張答應的話,王湘蘭躊躇着找理由,“我人生地不熟的……去買菜……”
小時候因為買貴了東西而被媽媽拿雞毛撣子一頓抽的記憶适時冒出來,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本就垂着臉,垂得更低了。
瞧不見她表情,老張也知道她膽兒小,讓她剛進城就做這事兒,有點為難人。
思量片刻,他把錢又揣進了兜裡:“那行,你說說需要什麼,明天我去買。”
“你想吃什麼?”擡起頭,王湘蘭眼裡如同淬了星光,閃亮亮的,有了笑意,“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我還給你留飯。”
撐着額頭,老張低低地笑出了聲。
按燒烤佬的說法,半夜十一二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一直要持續到淩晨四五點收攤,就算媳婦給他留了飯,也吃不上。
也不知怎麼想的,他揉了揉媳婦的發頂,拒絕的話竟在這雙含着期待的眼睛下說不出口。
把前一天的菜錢扒拉出來,老張點了點餘錢,還有一百元。
和昨天一樣,他先到了老李水産攤前。
不一樣的是,兜有錢,他感覺自己腰杆比昨天要直了一點,雖然今天的錢也不多,但足以支撐起他這微薄的面皮。
老李正低頭殺魚,斜眼一瞟,看到一條黑色的棉布褲腿兒,頭也沒擡,便問:“老闆要點什麼?鯉魚、鲫魚、草魚、鲈魚都有。”
老張隻瞧着他笑。
中午剛過,正是菜攤生意淡的時候,大多數攤主犯着困,癱在椅子裡打着盹。
也有按着計算器嗒嗒算着賬的,“歸零”聲時不時響起,在這樣靜谧的環境中,竟有種一切歸零的催眠效果。
隻有老李,忙着殺死魚盆裡的魚,破肚、取鰓、摘髒、清洗一氣呵成。
沒聽到客人的回答,老李餘光瞥見那條穿着黑色褲腿的腿還在原地,一地不動。
他指着離自己遠一點的方向,又道:“不要魚的話,那邊還有花甲、小龍蝦……”
說到一半,他擡起頭,對上老張那含了笑意的眼,愣了一下,麻溜地站起來:“張老弟,怎麼是你啊?”
看了一眼老張的褲子,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喉嚨裡仿佛有什麼堵着般,臉上臊臊的……他又看一眼……
老張仿佛沒注意到他的眼神,稱贊着:“你殺魚的手藝,很不錯。”
“那當然!我在這裡殺了十多年魚了,論殺魚,整個菜市場都沒有比得過我老李的。”老李得意地笑了一笑,“嫌棄我殺魚技術的,你還是頭一個!”
老張也笑了笑。
他要的是從殺魚到去骨再到片成魚片的整套完美流程,和老李隻是殺魚,不一樣。
而且,今天的魚,他有新的想法。
點了四條魚,老張道:“這四條,你記賬,月底結。”
見他這作派,老李也顧不得再問褲子的事,連忙撈魚:“看來昨天生意不錯啊!我殺還是你殺?”
“我殺。”老張說了一聲,又問,“哪裡有小太陽買?”
“咋?你個大男人還怕冷啊?”打趣歸打趣,老李還是給他指了個鋪頭。
是菜市場裡賣雜物的鋪子,比超市裡便宜,十幾塊就能買一個。
東西可以不讓媳婦買,但小太陽,得買上。
提着大袋小袋的食材,他先回一趟攤位,遠遠的,就看自己攤位上開了門。
還以為自己認錯了道,頓下步子仔細看了一看,是張記麻辣燙沒錯!
那招牌通了電,使勁閃着,紅紅綠綠的,格外打眼。
手上的東西仿佛沒了重量,他加快步子,果然看到了王湘蘭正低着頭專注地在擦洗台面和地面。
走到門口,他注意到自己這路走來,王湘蘭隻在一個地方擦,并好似沒聽到他的腳步聲般。
直到他重重地咳了一聲,他媳婦才猛地擡頭,發紅的眼裡有一點茫然和驚慌,倏然張開的唇上,下唇被咬出一排泛白的齒印,在他出現後,慢慢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