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還有。”老張注意力轉到客人身上，見是個生面孔，文質彬彬的青年，穿着厚實的省服，順嘴搭話道，“不過我家今天的龍蝦不賣，隻送。”

“送？”省服青年愣了，“還有這種好事？”

“這兒寫着呢，今天買麻辣燙送一隻龍蝦。”老張指着旁邊用馬克筆寫着的大紙牌子。

敏銳地看到客人省服上幾抹血痕，他神色不動，狀若無意地問：“帥哥第一次來啊？怎麼就知道我家有龍蝦了？”

“嗐！我在家吃飯吃得好好的，突然被叫回醫院搶救……”一時口快，省服青年說到這裡，話音一頓，笑道，“忙完看到科室接班的護士拿得有小龍蝦，怪香的，就是太少了，不好意思吃，問了地方，诶！在我回家路上嘛，幹脆來買了回去過把瘾。”

說到這裡，他遺憾地搖頭：“今年的第一頓小龍蝦呢！竟然隻能吃一隻？！”

原來是個醫生……

老張放松地笑了笑：“今天的小龍蝦，都是我媽從鄉裡撈來的，攏共才二十幾斤，帶不了更多了，就給街坊鄰裡嘗個鮮，不收錢。看你是個醫生，救死扶傷的不容易，我給你多撈幾隻。”

盛龍蝦的盆裡，總共還有十來隻小龍蝦。

他一股腦兒，全倒進鹵鍋裡加熱。

“诶？！這怎麼行？”省服青年臊紅了臉，“我吃這麼多，别人就沒有了。”

“明天再來就有了。”老張無所謂地道，“明天我去市場多買點，你們想吃多少，就買多少。覺得好吃，幫我多宣傳宣傳啊！”

他說話熱情，神色也熱絡，隻有那隻不會動的左眼，呆愣愣地看着人。

省服青年盯着他左眼看了幾秒，微愣着神答應：“啊，好好好，好吃以後經常來買。我們科室的人，都喜歡吃這個！”

說完，他猛然察覺到自己目光直白得有些失禮，趕緊把視線都放到麻辣燙上，順口問着：“你明天的小龍蝦，怎麼賣啊？”

王湘蘭悶頭收拾着外面的桌凳，把滿地的龍蝦殼掃進垃圾桶裡，耳朵微動，留意聽着他們說話哩！

“我還不知道市場上新鮮小龍蝦的價格。”這麼憨憨地說了一句，老張話鋒一轉，“不過，我聽說，去年這條街都是一塊錢一隻……”

“老闆實在人啊……”省服青年笑了笑，“對，去年是一塊錢一隻。”

把挑好的一大盆串好的食材遞給老張，他看着玻璃罩子裡的涼面：“這個也來一份。”

“現在吃涼面，怕是有點涼，可以拿塊面餅，做麻辣燙面，吃熱乎的，還隻要加兩塊。涼面要五塊一份。”老張勸道。

“講究人啊！”省服青年對老張豎了個誇張的大拇指，“不過沒事，就給我做涼面，剛才趕得我啊，出了一身汗，就想吃口涼的。對了，再給我拿瓶冰水。”

老張不再勸，閑話家常般問：“人救回來了？”

“救回來了！”不知想到什麼，省服青年長歎一口氣，半是歎惋半是慶幸，“費了老力，差點以為不成了，跑出來時鞋都沒敢換！”

探頭瞧一眼，老張這才注意到他腳上穿着的涼拖，拖鞋和看不清顔色的襪子上沾着暗沉的顔色。

他安撫式地笑道：“救回來了就好。”

“希望！”省服青年搖着頭，“還沒渡過危險期，送ICU觀察了……”

煮麻辣燙和熱小龍蝦的功夫，老張熟練地把涼拌面也拌好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老張垂頭點錢，很快變臉，伸手大喊：“诶！帥哥，錢給多了！”

“不多，一塊一隻。”回頭笑着舉起提小龍蝦的手，省服青年笑了，“鄉裡來的龍蝦，天然野生的，賣貴點都行。”

老張忽就失了聲。

王湘蘭納罕地湊過來：“他不嫌棄這是鄉裡來的東西诶！和寶惠姐不一樣……”

後面那句，她說得很小聲，似乎隻打算說給她自己聽，但老張，湊巧聽到了。

慢慢收了揚起的手，老張釋然地扯動嘴角笑了：“是啊，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看着媳婦越發膽大明亮的眼和神色，他第一次覺得，進城的決定，沒做錯。

前半夜的生意，不如前幾日，但後半夜的生意，比前幾日都要好。

王湘蘭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及時掃掉大家丢在地上的垃圾，到了快四點的時候，正要收攤，反倒來了幾個人，坐下要了十幾瓶啤酒，幾瓶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