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蘭收攤的動作愣了。
客人們察覺到什麼,也愣了:“老闆,還做生意不?”
“做!當然做!”老張看了一眼隻差三十秒就到四點的懷表,合了揣進兜裡,“老闆要什麼,盡管挑,就是食材不多了。”
客人們放心了,嘩啦啦一下,基本上剩下的食材一掃而空。
老張一看,就知道這桌客人要點時間。
王湘蘭控制不住,連連打着哈欠,眼角沁出淚珠兒。
可這會兒,淩晨四點,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整條七街都像是打個哈欠的王湘蘭,一個個拉閘關門的聲音就似七街打出的哈欠。
别說王湘蘭膽子小,就算是個膽兒大的,老張也不放心叫她一個人都這個時間的道。
“搬個凳子,進來找個地方趴會兒。”嘴裡說着這話,老張在上餐的時候,已經順手提了張塑料方凳進到那三平米的小空間裡。
“那……”一句話才說了個開頭,王湘蘭又打起了哈欠。
老張意會了,揉揉她的發頂:“沒事,我不困。”
三平米的空間,擺了冰箱,擺了食材,還裝了有水龍頭,隔了拌面區……老張看了一圈,實在找不到能讓她放胳膊撐腦袋的地方了。
困極了的王湘蘭已經自動想到了解決方案,出去又撈了個凳子進來打橫當小矮凳用。
“……”看媳婦趴在方凳上瞬間安穩入睡的樣子,老張一陣無語。
這法子,也就自己媳婦這種小體格低重量的人能使得上,要換成他……那怕是睡眠未成先摔腚——碎了困意。
不自覺地揚起唇角,老張看着媳婦睡熟的樣子,出了神。
上一回,看到她這樣趴着睡,還是張記開業那天,她給他留了燈,留了飯。
遺憾的是,他關門的動靜吵醒了她……
麻辣燙的湯咕咚咕咚冒着熱氣,在這個倒春寒的晚上,用一陣陣連綿不斷的煙霧将這三平米的空間彌漫住。
上齊所有餐食,老張坐在擋風口,靠着柱子,眯着眼。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到自己賺了大錢,媳婦的膽子也大了,面對找她茬的宋寶惠,她竟然神色生動地回怼了句:“我吃你家大米啦?!”
那靈俏的樣子,回轉眼眸間,在他眼裡竟與她趴在凳子上睡覺時重合起來。
一陣涼風吹入,他陡然一個激靈,被拉回了現實。
王湘蘭睡顔安靜祥和,像個意外墜入人間的精靈,氣極了,委屈極了,都隻會自己找塊白菜葉子撕雪花沫……
“老闆……”過來付錢的客人看到了睡着了的王湘蘭,立馬收了聲音,用氣聲問,“多少錢?”
這些不經意間由陌生人傳來的體諒和善意,似乎能拂去那些落在人心間的雪花沫。
老張把桌凳收拾到一半的時候,王湘蘭醒了。
看着發亮的天,她茫然地起身,過了好一會兒,朦胧惺忪的睡眼才對周圍的一切有了熟悉的樣子。
精準地找到老張所在的位置,看到他在搬桌椅,她就悶不吭聲地套起了椅子。
“把你吵醒了?”老張好心情地問她。
“收攤了也不叫我……”王湘蘭委屈巴巴地道。
就這像小孩子一樣說委屈的行為,也是他們結婚幾年後才開始有的,老張不點不覺得煩,還覺得做人本來就應該這樣,有委屈要勇敢地說。
這不,他聽到這話,樂笑了:“客人看你睡了,都知道放輕聲音不說話,我是你男人,總不至于連個别人都不如吧?”
噗嗤一聲笑,王湘蘭用還帶着睡意的眼睛瞋他,這雙本就靈動的眼,沾了春裡的露意,像是被水洗過的鹿眼,清澈又明純粹。
“走!”把最後一張桌子和一疊凳子塞進三平米的空間,老張拉上最外的卷閘門,“七點了,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