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沒聽到般,老張一份一份地炸蝦,然後,複炸,一直到把炸好的蝦倒進鹵鍋裡,他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如果不是在張苗苗說出這話時,他才撈出油鍋的蝦和勺都掉回了鍋裡,他都要以為自己沒聽到。
張苗苗悶悶地站在旁邊,期待地看着他,慢慢地,垂下頭,淡了眼裡的期待。
“怎麼在這裡傻站着?”張母把張苗苗推到一邊,“找個桌子看書寫作業去,别站在路中間,一會兒進進出出的又撞到你。”
“寫什麼作業?”老張嗤笑一聲,“不想學就去幹活。去洗菜、串菜,去掃地、收拾桌子。”
“這是怎麼了?”張母納悶,見兒子不太高興的樣子,拉着張苗苗小聲地問,“你做什麼惹你爸了?”
張苗苗沒吭聲,掙脫了張母的手,笨拙地拿着掃把和簸箕去掃地。
這會兒,離四點還差半個小時,七街大部分商鋪都在準備着食材,張記這裡敢沒有客人,地上是處理食材時丢下的菜皮菜葉,還有帶蝦線的中間那片蝦尾殼堆成的小山。
仇斯嶼茫然地在一旁撓頭。
平時,這是他的活,現在,被張苗苗幹了,他沒事幹了啊!
他沒事幹也就算了,可張苗苗不過七歲的人,掃把都拿不對,把地上的掃進簸箕,又把簸箕裡的重新撒到了地上……
“還是我來吧……”仇斯嶼要去接掃把,卻被固執的張苗苗推開,笨拙地繼續掃。
“兒子,她哪會掃地啊?”張母急了,“一會兒要來客人了。”
“不會就學啊。”老張不以為意,“哪個是天生就會的?遇到一點點困難就放棄,就不幹了,那就是孬種。”
“我不是孬種!”小女娃扁住嘴,又委屈又氣憤,更用力地掃地。
越用力,似乎越幹不好……
她掃了前面的掉了後面的,半個小時過去,那一堆垃圾沒少不說,還讓垃圾們圍着張記散了個步。
張母看着直發愁:“天熱,再不掃掉,就要臭了,影響生意。”
老張聽着依舊不不搭理。
一個月前還因為涼拌面的生意壞了急得眼睛疼,這會兒卻好似要不做生意了一樣。
“影響了就不做了呗。咱們回鄉裡,好好陪着你和我爸,養魚養蝦,下地幹活,一個月幾百塊就能過日子。”老張坐在椅子上,扯了把用舊了還破了洞的蒲扇,悠閑地搖頭。
“那話不是這樣說的。”仇斯嶼不認同地開口,“我家也有菜園子,以前單說過日子,那沒問題,但我和我弟要讀書了學費和生活費就跟不上。後來我爸生病,完全沒錢治。”
說到這裡,他整個人都低落了下去:“我爸沒了,我奶和我媽,也種不了地。菜園子裡的菜種不好,也賣不了幾個錢,隻能說,糊個口,死不了就行了。”
“我就不信了! 我掃!”張苗苗咬着牙自言自語,“我不信我連地都掃不了了!”
她的話才說完,那掃把就好似要和她過不去似的,脫離了她的小手。
她的腳,踩住了掃把上堅硬的塑料毛毛,噗嗤一聲,連人帶掃把,摔進了垃圾堆裡。
“哇嗚……”她扯開嘴角,情緒往外湧。
“哭什麼?”老張掀眼皮看向她,“才開始學,誰不摔個幾跤?繼續掃。”
他扯動的嘴角帶着一點狠意:“回鄉裡天天要幹很多活。掃地隻是基本的,以前她還小,沒讓幹,現在七歲了,可以學着幹活了。天天割豬草、喂雞……”
仇斯嶼看不得活□□成這樣,逮着機會就唰唰幾下把地掃了,一點不給張苗苗再禍禍垃圾的機會。
等張苗苗壓住哭,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除了被她壓住的那部分,都已經被仇斯嶼掃了個幹淨。
不過幾秒,被她壓住的那些,也被仇斯嶼掃走,去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老張瞧在眼裡,面上多了點笑意:“行了,去洗幹淨,回來接着學。以後你待鄉裡,陪着爺爺,爺爺年紀大了,很多事情就你去做。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你就回鄉裡去。”
張苗苗和張母都聽懵了。
老張好似沒覺得有啥不對似的,起身揭鍋。
鹵鍋升起的蒸氣,如龍雲般向上沖着,刺疼了老張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