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手，他又一次捂住了左眼。

按了按左眼，他放下手，熱氣沖紅了他略微發白的臉。

“你到底和你爸說什麼了？怎麼就要把你送回鄉裡了？”張母小聲去問張苗苗。

看張苗苗扁着嘴，抽嗒嗒的樣子也問不出什麼，她走老張身邊，小聲再問：“她做錯什麼事了？”

“她想回鄉裡上學。”老張自嘲地笑了笑，“我們做伢娘的，雖然不理解，還是要支持。她想回去，就讓她回去。”

“啊……”張母更懵了，“張苗苗。你想回去當鄉裡别啊？”

她走到張苗苗面前：“既然願意當鄉裡别，做什麼要這麼折騰你伢娘？”

她又回頭說老張：“她這麼幾歲，知道什麼？你也不問問為什麼，就讓她回鄉下？那咱們一家廢這麼老大力氣來城裡算什麼？”

“為什麼，重要嗎？”老張把鹵好的蝦往盤裡撈，“遇到點不如意就要改變主意，那說明她沒堅定信仰！”

“多大點事，就往信仰上扯……”張母嘀嘀咕咕，拉着張苗苗往水龍頭那裡去，“行吧行吧，我年齡大了，不做你們的主，你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我和你爸能力有限，沒得主意，隻能支持。苗苗回鄉裡也好，他一個人在家，怪孤獨的。”

撈好所有的龍蝦，老張點了根煙，疲憊地坐進了椅子裡，眯着眼，看着西落的太陽，仿佛看到了張父那随時可能敲下來，又從來不會真的敲到他的煙鬥。

他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想做什麼，父親都會對他說：“去做。”

但是當他闖出禍來，父親又會由着他自己去解決。

那時，父親和他說：“你是男孩子，以後是男子漢，要學會承擔。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

“她這樣子在這裡不像樣，我先送她回去。”張母交待了一聲，拉着張苗苗往家的方向走。

光聽到兒子“唔”了一聲，以為這是兒子的回應，便沒注意自己兒子失神的樣子。

仇斯嶼撓撓後腦，裡裡外外轉一圈，看到還有菜沒串好，馬上就開開心心地坐過去串菜去了。

在隔壁聽了半晌的燒烤佬終于湊了過來：“你想好了？”

“唔……”老張看着夕陽的方向，喃了一聲。

他眼前，看到的是張父的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做了，就别回頭，一直往前走。”

燒烤佬自以為得到了答案，又問：“你是想讓大崽回鄉裡，老二在身邊帶着？”

老張：“唔……”

他眼前，張父朝他笑了笑，拿原本要敲他的煙鬥敲了敲鞋底：“事情迂回曲折，這很正常。但遇到挫折，不能退縮。”

燒烤佬繼續問：“這樣，老大不會有意見？”

老張還是：“唔……”

“可這以後，兩個的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啊！”燒烤佬急了，“我還想讓苗苗給我做兒媳哩！”

現在，兒媳要跑了，天塌了啊！

“唔……”老張依舊是這麼一聲……

燒烤佬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瞪大眼，用力推老張一把：“你這什麼意思？是同意苗苗做我家兒媳了？”

“啊？！”眼前父親的面容散開，老張回神。

不等燒烤佬說什麼，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老闆，龍蝦還有嗎？”

“有有有，當然有！”老張立刻揚起笑容招待，“才開攤。要是才開攤就沒了，那我就發财咯！”

一面給客人裝小龍蝦，他一面看向四周：“诶？我媽和我崽呢？”

他身邊的燒烤佬黑着臉，來了脾氣：“搞半天，你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