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直到天黑，張苗苗才地小心翼翼地摸着門邊回來，在門口探頭。

老張剛做好菜擺上桌，聽到閨女的聲音，轉身笑了：“回來得正好，洗手吃飯。”

“吃……吃飽飽了！”撫着漲圓了的肚子，左右看了看，張苗苗沒看到張母的身影，大着膽兒邁進來，“奶奶消氣了嗎？”

拉她過來給她揉了揉肚子，老張眉毛一挑。

他看出來張苗苗嘴上沾了油光，隻當在别人家吃了點，沒成想把肚子吃成了球。

“消什麼氣？”老張松開她，“去叫人來吃飯。”

“那給我買炮玩嗎？”張苗苗期期艾艾，大着膽子和老張談條件。

“那你還要讀書嗎？”老張不答反問。

“書都讀□□裡去了，讀什麼書？”張母正好聞着飯香過來，聽到他們父女的對話，哼了一聲，邁過門檻，“辛苦送她讀書，她根本就不給伢娘考慮！”

張苗苗委屈地小聲叭叭：“我沒有不考慮……”

“媽……”老張勸着，“大過年的。”

瞥一眼老張，張母沒好氣地數落：“都是你慣的！她不想當鄉裡别，你就讓一屋子人都受累，托起她去城裡讀書，結果考個倒數第一出來！”

“她現在不是倒數第一了。”老張依舊為女兒說話。

“還不是你用錢砸出來的？她要是個發狠的，心裡面隻裝着讀書，哪裡要你花那麼多錢去補課？你還幫她說話？！”越說，張母越上頭，一面落坐拿筷子夾菜，一面說數落，“慣的！都是慣的！慣子如殺子！她今天能學張耀晨那些壞習性，明天就真敢變成那樣子！”

“媽……”聽張母越說越嚴重，老張打斷她，“苗苗是我閨女，我會盯着的……”

張父笑着瞥他一眼，自帶嘲諷。

張母把剛夾起的一塊臘肉丢進碗裡，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

她指着老張的鼻子破口大罵：“當初一聲不吭就出了門，好幾年沒一點音訊，我們都以為你死外面了！你心裡有一點點你伢娘冇？！”

老張擡頭，看着老母紅腫的眼眶，辯解的話到了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口。

王湘蘭在卧室喂張二寶，聽着外面的吵鬧聲，她點着張二寶白嫩的小鼻子，小聲叮囑：“你以後可不能學你爸和你姐。你要做什麼事，一定要先和我們商量好，别讓我們擔心難過。”

三個多月的張二寶，抻着小胳膊小腿，“咦咦呀呀”地應着，好似聽懂了般。

廳屋裡的大大小小，被張母訓得一聲不吭。

張母目光直直地盯着正前方，像是在看面前的菜，又像是看向了一片虛無……

老張向張父投去求救的目光：你老婆，你勸啊……

他是兒子，不管說什麼，總是晚一輩，還得挨個頂嘴的罵。

掀起眼皮得意地笑了笑，張父最後吧嗒兩口煙，把煙鬥在鞋底敲了敲：“好了，大過年的，吃飯吧。”

張父的話音才落下，張母就蹭地站起來，含着怨念地瞪着他：“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帶崽沒你，幫忙沒你，教崽沒你……”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裡帶了哭腔：“我說兒子調皮，你說不用管。我說兒子打打架，你說哪個會伢仔小時候不打架？我說……”

她喉嚨被哽住，說不下去了。

狠狠地吸兩口氣，她轉身出了廳屋。

得！

張父也被兇了。

老張看着張母碗裡躺飯上的臘肉，琢磨着，他們一家，就王湘蘭沒挨張母罵了啊。

夜裡準備休息的時候，他鑽進被窩裡和王湘蘭商量：“你勸勸媽呗。”

“勸什麼？”王湘蘭好奇地轉過身來看着他，一臉不明所以，倒把老張問懵了。

“勸她别生氣了啊。”老張答道。

“她生誰的氣？”王湘蘭坐起身又問。

“生苗苗的氣啊……”老張更懵了，“你不會不知道吧？不對，你那天在啊。”

“那苗苗道歉了嗎？認錯了嗎？”王湘蘭第三問第四問問出來，老張沉默了。

她再發出第五問：“媽晚上沒吃飯，你們有人關心她了嗎？”

不需要老張給出答案，因為她心知肚明。

“她都沒認錯，我勸有什麼用？難道還不能讓媽有脾氣了？積了這麼多年的委屈……”轉個身，王湘蘭便背對着他睡了。

老張卻睡不着了，心裡想着王湘蘭的話，想着張母的話。